2019年06月28日
第11版:芙蓉楼

两肩担起的生活

□ 凌 空

巍巍峨眉,缈缈云烟,蒙蒙丝雨,青青石阶。逐级而下,步步皆惊心,处处尽留意。鞋底在长了青苔的石板上一步三滑,两旁即是山谷,令人不禁感叹李太白“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之贴切。

身旁忽闪过一个蓝色的身影,短头发,厚颈脖,宽肩上横担着两根竹竿制成的器具,在滑腻的石阶上如飞燕般飘下山去,将如蜗牛般踟蹰的游人撇在脑后。峰回路转,得一平台,刚才那蓝衣身影已卸下了竹竿,正坐在树荫下休息,看到有人前来,“滑竿坐吧?”一声吆喝打破了宁静,这时方知这器具便是听我家太婆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的滑竿。

太婆是四川人,她说滑竿是用两根竹竿穿起一张竹椅,可我看到的这滑竿,却是两根一人长的竹竿,中间系上一匹白布,再加上两根横着的竹竿固定,便制成了这最为简单的交通工具。讲好价钱后来了两位师傅,一位在后将放在地上的滑竿抬起一端,这时人坐上白布,一位师傅此时走到前端,很熟练地将横竿抬起,滑竿上的人便如在躺椅上一般躺平了,前面的师傅转过身,将竹竿往肩上一担,吆喝一声:“滑竿来啰”,滑竿就出发了。

在独身行走都十分费力的石阶上,扛着一个人的两位师傅竟丝毫不慌,脚步坚定,步履稳健,有韧性的竹竿随师傅的步伐上下弹动,人坐布中竟如置身舟中一样,上下颠簸。途经上坡,尾端的师傅几乎一个人扛起了整个滑竿和乘客,这时滑竿中的乘客接近直立,膝盖几乎与头顶持平,不禁紧抓两侧竹竿,紧盯师傅后脑勺,生怕他脚步一滑向后仰去;又至下坡,滑竿与乘客便一并又托付给了前端的师傅,此时乘客已几乎处于师傅正上方,向下望去,悬崖陡峭,头晕目眩,只得紧闭双眼,祈求赶快下到平坡上去。

自清音阁至一线天,无论山势如何险峻,滑竿中的乘客如何惊呼,师傅都用双肩稳稳地扛着滑竿,按竹竿上下弹动的节奏迈开脚步,在两人宽的石路上健步如飞。路尽滩边,前端师傅将竹竿一卸,我的双脚才又接触大地,此时的手心早已攥得通红。险山岩,湍流溪,盘虬枝,曲孔桥,竟就在这七上八下的颠簸中飞也似的过去了。

下了滑竿,方有机会瞥一眼滑竿师傅:黝黑胳膊上青筋突出,两条小腿圆得赛铁球一般,一看便是长年干着力气活的川西汉子。蓝色背心挂在他精瘦的身上,令人不禁更为感叹这并不甚强壮的身体竟能肩担一百多斤的重物在石阶卵石上平稳灵活地奔走。

细想巴蜀人民自蚕丛鱼凫时代开始,世世代代又何尝不是都用双肩担起了他们的生活?三峡的纤夫,金顶的背工,再到峨眉山的滑竿师傅,他们肩上或是绷直的纤绳,或是满载石头的背篓,又或是一百来斤的滑竿。为了生活,他们甘愿用肩膀将负荷担起,迈开脚步,在栈道、山路上前行,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是用双肩担起的。生于城市中的我,力气活的苦涩自然无法真正体验,离开了峨眉,唯有由衷的敬意长存于心。

三峡的纤夫早已不在,金顶的背工渐渐消逝,峨眉的滑竿又还能存在多久呢?21世纪的今天还有多少人愿再将生活托付给自己双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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