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卫
从小学三年级起,老师就教我们用钢笔写字了。相对于铅笔,钢笔写出来的字更显凝重,擦不掉,也有仪式感。老师的板书都很好,风格迥异。语文老师写得正统,一丝不苟,形如楷体;数学和常识老师则写得潇洒,龙飞凤舞。上完课,轮到我做卫生时,常不忍将老师的板书擦掉,一笔一画地细心揣摩,研究其“笔架”,点横撇捺,心里想,假如哪天我也能用钢笔练出这手“绝活”,就能站在讲台上作演示,传道授业,那感觉该多好啊!
那时,虽然我们家的境况还算好,但一支“永生牌”或“英雄牌”的钢笔仍显奢侈。在商店里精挑细选,我买了两支杂牌钢笔。不是知名品牌,用的时间一长,毛病就出来了:有的漏墨水,或出墨不均,弄得作业本上或考卷上极难看;还有的笔胆渗漏,上学前本来灌得满满的,可到了学校,整个笔被跑出来的墨水浸染,还在书包上留下墨汁。后来,我把整支钢笔用塑料膜包起来,书写时再用卫生纸在笔管衔接处垫一层,以防止“事故”发生。从此,红领巾、墨水瓶和网眼鞋成了我上学的“标配”。
从小,父亲就告诉我,字如其人,也是另一张“脸面”。说某人有才,其中除包括他的学识外,还暗喻能写一手好字。那个年代,教育不受重视,上大学靠推荐,教材一再删减,在校大半时间都投入到“学工学农”和各种政治运动中,这使得我有空练字。没字帖,我在家里临摹报纸上的各种标题字体,后来又自学写毛笔字,魏碑、楷体、黑体、隶书、宋体等都练过,继而学插图。整个高中阶段,我一直担任学校黑板报主编。
直到高中毕业,我们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临行前,父亲叮嘱了许多,郑重地给我四件“礼物”:一套工装、一只军用水壶,还有一支高档“英雄牌”铱金笔,这是我心仪已久的珍品,一本硬笔书法字帖我更是如获至宝。繁重的农活之余,我照着字帖练,感到字更加像模像样,可脱了字帖,又自行其是,足见任何事不经过正规系统的训练,循序渐进,很难有所成就。
在下放岁月里,钢笔始终不离身。我用它给淳朴的山民做速写,讴歌农人的劳动美德和纯美的山景,采访了村干,报道了山区的莘莘学子艰苦求学的经历,还记录了我备战高考所要背诵的范文以及英语单词、各种历史事件和化学方程式和数学公式。手握钢笔,挑灯夜读,学志不辍,最后我考取了一所部属大学。
在一家国企报到后,见我的字写得漂亮,行文如流水。总经理要我当秘书,起草讲话稿、写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年终总结。工余我坚持写稿,那支“英雄牌”钢笔给我励志。
后来,单位倒闭,我不得不转行,做些进出口业务。从此,我在电脑键盘上十指翻飞,鼠标轻点,网络传意,钢笔再也没有用武之地,我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偶尔兴起,我提笔写些人生顿悟的小文章,作为生活中的消遣,隔阵写封家书给老父亲,父子俩一起追忆以笔为缘的甜酸苦辣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