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兴邦

岁月争渡，操斧朝至暮，惯然刨凿依线锯，任凭风吹雨注。

那一年赶上下放，让才当了几年教师的我不知所措。今后从事何种职业，成为再一次摆在我面前的难题。

我的远祖曾是一位精通木工者，童年我特别喜欢帮木工师傅拉墨斗弹线，有时拿着长长的木刨花，走到河边风口让它飘动。一段时间，我常到木工间，跟王木匠学砍、锯、刨、凿的基本功，于是产生做木工的念头。我把这一想法先跟木工师傅说了，他说，好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说没有工具哪行呢，他毫不犹豫地说，工具不成问题，可以先借用一段时间，如果缺什么可以提前来取。

看到我背着木工工具回来，岳母赞许地说，做木工也是不错的。要我将废弃的八仙桌修好。我先将这废旧的八仙桌解体，发现内部的角缝、榫眼，不仅复杂，而且繁多，我修旧补旧，更换部件，没想到竟然被我搞定了！

于是我就开始吃百家饭，做起木工的行当。每天早晨7点钟前，跨进主家的门，早餐后即工作，午餐后休息40分钟，天快黑时磨刨铁、磨斧头。帮主家挑选好木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选材要特别注意，防止内空、内腐，凭原木的表皮、两头断面年轮、木材比重来判断优劣，有时还要敲敲听其声。

建房上梁是木匠们最风光的时候，整个上梁的现场热闹非常，大梁和主要的柱子上，都挂上红布，显得十分喜庆。上梁开始起步唱“一对和合笑嘻嘻，你向东来我向西。你向东面摘仙果，我向西面采蟠桃”。接着登云梯唱“脚踏云梯步步高，一年更比一年好。左脚开步踩仙果，右脚开步踏蟠桃”。瓦木匠各爬梯登上山墙，唱“左脚跨过千年梁，右脚跨过万年基；千年梁来万年基，子孙满堂好福气”。此时此刻，东家望着凝聚了自己十几年甚至大半生心血的新房子，都会激动不已。

上梁的高潮是抛糕馍糖果，这时鞭炮和欢呼齐鸣，我们高喊“上梁东家喜洋洋，大人小孩抬头望，能抢能吃是好汉，鱼跳龙门天天强”。我们一边在房梁上朝下抛着喜庆的吃食，一边不停地高喊：“房梁大又粗啊，东家实在富啊。”地面上的人们也自发地跟和着：“富啊。”我们又唱：“新屋两丈高啊，生活日日好啊。”地面上的人们回应：“好啊。”我们按照应和的声音，或者笑声方向，哪里多就往哪里多抛。

后来我进入工厂从事木工、木模工作，开展技术革新、技术改造，制作了木工刨床、制榫打眼机，得过大奖。我感觉从事木工行业还是受人尊重羡慕的，人们就像当年我在园艺中学做教师一样尊重我，更让我欣慰的是，我的徒弟20多人分布南京、上海各大城市从事装潢工作，有的还走出国门，在新加坡、俄罗斯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