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图 施云桂
故乡老屋旁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特别是那一排高大挺拔的楝树,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
楝树是故乡的一种很普通的落叶乔木,因树叶和果实都有苦味而俗称“苦楝”。立春过后,柳树槐树杨树不经意间早已绿满枝头,而苦楝则似贪睡的村夫,还在睡着回笼觉,最终在春风细雨的催促下才懵懵懂懂地露出头来。
三月,苦楝开始发苞,鸡爪似的新芽被春雨慢慢剥开,春风再将一片片新叶梳理开来,待到四月就成了一树的葱绿。绿枝嫩叶遍布树干,如梦似幻的淡紫色花朵开始绽放。每一朵楝花都有五片花瓣,白嫩淡雅缀满枝头,在晨光中如烟如霞,空气亦被染成淡淡的紫色。
楝花盛开的时节,淡而苦浓的香味让人神清气爽。团团簇簇的楝花生嫩可爱,气势一点也不比樱花、桃花差。苦楝树冠亭亭,树干并不甚高,我跳起来伸手拍向楝花,激起一阵花瓣雨,纷扬飘落,顿时沾满我的头发和衣襟。
油菜花黄的时候,蜜蜂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就是不往楝花上靠。妈妈说,苦楝花苦还有毒,蜜蜂聪明才不采呢!这个时候,妈妈将含苞待放的花扎成小捆,晾干留待暑天灭蚊驱蝇用。我受此启发,采摘一些楝树叶片撒在茅坑里,居然赶走了令人讨厌的苍蝇。
楝花的香味仿佛不是嗅到的,而是感觉到的。那种特有的花香,让人十分难忘。从四月到五月,楝花持续开放一个多月,花蕊日臻成熟,直到麦子成熟时才悄无声息地退去,然后结出串串翡翠般的小楝果,羞羞答答地躲在翠绿的叶片中,好像与我们捉迷藏似的。
苦楝极易成活,树种落地自然生发,野外覆盖极广。树冠盖过老屋的檐头,枝叶茂盛,像一把撑开的伞。浓密的苦楝不生虫,入夏后为全家遮起片片荫凉,一家人把饭桌搬到树下吃饭、乘凉、做家务,笑语阵阵,其乐融融。
苦楝树下最惬意的时光,是夏天的晚上。月明星稀,轻风吹过,水田里的禾苗掀起层层绿浪,极像演唱会黑压压欢呼的人群。夏夜的楝树下坐满乘凉的乡邻,二胡三弦,吹拉弹唱,讲史说书,甚是热闹。
在夏天,人们洗澡时喜欢摘上一把苦楝叶放在澡桶的热水里,用来杀毒止痒。如果小孩肚子疼,大人判定生了蛔虫,剥一块苦楝皮煎水服下,就可以杀死蛔虫,肚子也就不疼了。
楝花谢落之后,碧绿色的楝果一簇簇悬挂枝头,圆溜结实,是孩子们打弹弓的天然子弹。盛夏时满树蝉鸣,我们举着顶端裹有面筋的竹竿来捉知了,一粘一个准。
老百姓喜欢种楝树,因为它长得快,有“三年楝,可造殿”之民谚。在落叶乔木中,只有苦楝能成材,而且材质优良,纹理细腻有光,抗虫蛀,是打家具和做农具的好材料。苦楝树有避免蚊虫骚扰的功效,还有极强的净化空气的能力,被很多城市选择为绿化树。
我们学校庭院中长着很多楝树。那年开学的时候,校长手指楝树笑吟吟地对我们说:“你们来学校求知识,必须要有‘苦练’的精神!”校长用谐音鼓励我们,成了我们的座右铭。
下午放学回来,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树下长板凳上做作业。做完作业,书包往苦楝歪脖子上一搭,就在树下玩开了:女生跳房、跳绳,男生斗鸡、打纸板儿、丢窝儿、逮猫儿……
秋风起时,楝叶变黄枯去,树上只剩下一把把黄褐色的果实。在树叶逐渐飘落后,楝果就像一个个金铃,成串成串地挂在树枝上,满树金黄,煞是好看。楝果挂在树上,凛冽的寒风吹来才一颗颗掉落在地上。这时,妈妈会让我捡一些放起来,等到天寒地冻手冻裂了,用楝果肉抹一抹,在火上烘烤揉搓揉搓,没几天就好了。我记得学校曾让我们拣拾成熟的楝果,卖给供销社做制造肥皂的原料,老师则用这笔钱买来练习本发给我们。
楝果是苦的,人不能吃,而喜鹊、乌鸦和白头翁们却忙碌起来,用灵巧的尖喙轻啄楝果,仰脖吞下,直至吃饱了才飞走。它们甚至摘下楝果藏到树洞里、房檐下,等下雪天再吃。
对于久别故乡的我,只要闻到苦楝花香,总有说不完的趣事,这时就会感觉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