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吴炳辉

每年青壳蚕豆上市，许多老太会大包大包的买，然后坐在路边台阶上一边剥蚕豆一边谈家常。

买这么多蚕豆怎么吃?

我记得小时候，屋前屋后有空地的人家，即使只有一隙之地，也都喜欢种上蚕豆。蚕豆不娇贵，九九艳阳时长得旺盛，蚕豆花儿香之后，豆荚很快就饱满成熟，有人家会抢先摘几把大豆荚，剥去外壳，在饭锅里将青蚕豆蒸熟，用线串成项链，让孩子挂在颈项上，想吃了就从项链上咬一颗，孩子可以一边玩一边吃。

嫩蚕豆剥成的豆瓣碧绿生青，可以炒韭菜、炒莴苣，还可以炖蛋，都清香可口。嫩蚕豆剥下的皮，现在都抛弃，但以前过日子的人家会将蚕豆皮在太阳下晒干收好，到了夏日，拿出来在灶上炒焦泡茶，据说能促进消化，健胃止渴。且不论是否真有此等功效，单看炒焦后的蚕豆皮泡在玻璃杯里，阳光一照，颜色像玛瑙，确是赏心悦目。

老蚕豆有多种吃法。带皮油炸，是兰花豆；去皮油炸，略拌些小盐是油酥蚕豆瓣，这两者都是佐酒之物。老蚕豆带皮干炒，去掉水分，色泽紫褐，可以当零食。我认识一个中年汉子，铁杆驴友，每次驾车远游都会在家炒两三斤蚕豆放在车上，他说路上寂寞时拿一颗放在嘴里，一下咬碎，那感觉不亚于吃牛肉干。

老蚕豆干透后很硬，去皮比较麻烦。一个方法是用水隔夜浸泡，第二天软了，就很容易将皮剥掉。这个工作很适合小孩子做，特别是放暑假在家闲得无聊的孩子。水发的蚕豆要尽快吃掉，放久了会长霉。另一个方法是将刀放桌上，刀口朝上，将老蚕豆有黑纹的嘴子对着刀口，用小槌敲蚕豆，蚕豆被劈成两半，再去皮。夏季，如下午在小巷子里行走，从安静的院子传来笃、笃、笃的响声，可能就是有人在敲蚕豆。这样的干蚕豆瓣便于保存，家里放着，人来客到，随时可以抓一把配菜。

老蚕豆瓣特别适合做汤。讲究的，用老蚕豆瓣和金针菜、番茄、鸡蛋烧汤。夏天烧瓠子汤，蚕豆瓣是绝配。嫩瓠子浅绿，老蚕豆瓣淡黄；瓠子清淡，豆瓣起鲜，那是夏日的佳品。老蚕豆瓣和咸菜烧汤最是平常，但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上却是一贴极其难得的解药：在金庸《飞狐外传》中，胡裴、钟兆文二人为救治苗人凤，到药王庄求药。“毒手药王”无嗔大师的关门女弟子程灵素在茅屋里用素菜招待，三菜一汤，三碗菜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其中的汤就是咸菜豆瓣汤。在盆花醍醐香香味弥漫的环境中，喝了放有解药的咸菜豆瓣汤才不致醉死。煮这碗汤的程灵素除了眼睛异常明亮，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简直就像老蚕豆瓣，然而，她精通药学、善良仁爱、宽容大度、冰雪聪明、心思缜密，对胡斐的痴情荡气回肠。

蚕豆还可做豆酱。我牙齿出问题，几乎不能咀嚼，隔壁老阿姨说：“牙齿疼，做蚕豆酱吃。”她的方法是将去皮的老蚕豆，下锅煮，放盐，放剁碎的生姜、榨菜、虾米，多放些水，煮烂了，在锅里多搂，搂掉水气。老阿姨说：“很简单的。这蚕豆酱不仅适合老人和病人吃，年轻人也喜欢吃。每年我都要做几大碗，成家的儿子女儿都要来拿的。”

年复一年，蚕豆丰富了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