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孙建平
前一阵子,高中同学在大路聚会,我欣然前往。到了大路,我的第一站,不是和同学相聚,而是去大路老街走一走。我离开大路去外地工作和生活已经有30多年了。身处他乡,心系故乡,每次回到大路,在老街上走一遍,是我必做的事情之一。在老街上徘徊的时候,几十年前的情景就会一一浮现在眼前,而我的耳边,听到大路乡音,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就如这次吧,在北巷口,我稍做停留,就有一位从老屋里出来的老乡操着大路口音对我说,这里是北巷口。我听了,对他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虽是陌生人,心里面的距离却好像一下子就拉近了。
大路老街上旧时有一家饭店,叫朝阳饭店。那天,我在旧时朝阳饭店门口经过的时候,当年和饭店有关的故事,就一下涌现在了脑海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计划经济时期的大路街上,只有一家饭店,就是朝阳饭店。和今天大人孩子动辄去饭店吃个饭相比较,我们小的时候,去饭店吃饭根本就不是梦想。所谓梦想,都是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去饭店吃饭,在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根本就不在“思”的范围之类,所以断不会在梦里出现。
但是,虽然不会去饭店吃饭,并不排除我对于大路朝阳饭店的零星记忆。记忆中的朝阳饭店位于大路老街的中段偏西,坐北朝南,二间或者三间屋子,最里面是操作间,中间是饭店大堂,摆几张老式八仙饭桌,临街东面一角是卖筹的柜台。计划经济的时候,饭店是国营单位,或者是集体单位,能在饭店上班,在当时,是很多人羡慕的职业。
我对朝阳饭店最初的记忆,和我的外公有关。外公家住蒲包陈。蒲包陈是大路最南边的一个村子,距离大路有十里路的样子。那时我还很小,和母亲、姐姐住在大路街上。偶尔的时候,外公会来我们家看看,可能是来街上办事,也可能就是专门来看我们的。每次来,午饭的时候,母亲都会去朝阳饭店烧个杂烩端回来,这碗杂烩是外公一个人享用,我们的午饭,还是和平时一样,菜粥,或者菜面。母亲端回来的杂烩我会看一下,杂烩不多,也就半碗,里面红红的油乎乎的小肉圆会吸引我的目光,但是,却没有吃的可能。
那时的朝阳饭店全天营业,早市阳春面为主,兼卖馒头、包子、花卷、油条。我对朝阳饭店的葱油花卷印象很深,那时买花卷吃,特别喜欢它的香香的葱花味道。后来也吃过很多地方的花卷,总觉得就是面粉当家,很少有葱花的香味。朝阳饭店的阳春面也很好吃,那时一碗阳春面二两,需要二两粮票七分钱。我吃过它的阳春面,面条细细的,淡红的酱油汤上漂着星星点点的葱花,味道很好。和现在镇江面店的各种面条相比,那时的阳春面太过简陋,但即使如此,早晨能够吃一碗阳春面,已经是很奢侈的了。
下午的时候,饭店会炸馓子。有的时候,我去买馓子,就呆呆站在油锅旁,看师傅们的操作。馓子的原料装在一口浅底大缸里,两位师傅配合着操作,一个管生馓子的制作,一个管油锅里的炸制。现在想来,那时的大路老街,逼仄的街道,条石板的路面,沿街排开木板门的店铺,街上有来来往往的乡人,再有这样开着大门的饭店,还有在油锅旁炸馓子的师傅,满是烟火的味道,多好啊。如果是在雨天,说不定还会从巷子里走出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年轻女子。
多年以来,冬季的大路有喝羊汤的习俗,传说中冬季喝羊汤有暖胃的效果。我们小时候,不知道羊汤的滋味,长大以后,才渐渐知道。一个冬日的晚上,我从镇江坐车回家。下了汽车,外面是寒风扑面,大雪纷飞。我冒着漫天飞雪,从大路汽车站走到老街上的朝阳饭店,进得门去,在一张八仙桌上坐下,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外加一只京江齐。店里人不多,但热气弥漫,几盏吊着的白炽灯发出亮亮的光。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有这样弥漫的热气,还有亮亮的灯光,就让人倍感温暖。我在羊汤里加了一点细盐,加了点青青的蒜花,一碗下肚,温暖全身。多少年后,每当想起这个情景,就觉得在大路老街朝阳饭店里的这个冬日的夜晚,和日本小说家栗良平的小说《一碗阳春面》里的感觉是一样的。有的时候,人的快乐也不要很多的东西,一座小镇,一条老街,一爿小店,一盏电灯,一张饭桌,一碗羊汤,就可以让人幸福很长的时间。
作者自述
孙建平 中学语文教师,镇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写纪实性文字,题材涵盖杏坛故事、往事追忆、读书杂记、生活点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