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高小琪
有一段时间,在工作中接触了一些儿童原创歌谣。
每年,各地都会举办各类童谣、征文、儿歌比赛,对许多学校和家长而言,能在省、市甚至国家级的赛事中得到奖项,是小孩成长过程中极重要的荣誉。于是大家都拼命研究获奖套路,押主题、学写法,但始终有些“不得门道”。
我翻了翻征集的作品,大概知道了原因。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创作的童谣里到处都是“经济环保”“节能减排”“农民增收”“加大力度”,像个老气横秋的八股先生。这样的童谣别说传唱,原作者背不背得下来估计都成问题,多半就是家长和老师操刀,奔着主旋律和中心思想去的。
而最终获得一等奖的童谣,则是这样的画风:娃娃洗袜子,满盆是沫子。黑鸭变白鸭,赶上衣架子。
将袜子比作鸭子,既有童心,又妙趣横生。没有主题,也没有套路,只有用心观察的眼睛。
这还是官方主办的大型赛事,规则框架甚多,网络上那些热传的儿童诗,更是奇思妙想,灵气逼人。七岁的姜二嫚说,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五岁的朵朵说,要是笑过去了,你就会飞到天上去;要想回到地面,你必须做一件伤心事。八岁的茗芝说,我画的树太漂亮了,接下来画的鸟,画的云,画的池塘和花朵,都配不上它。
多棒的诗句,仿佛每一首诗的背后,都看得到孩子们鬼马精灵的笑脸。
小时候我曾经参加过学校的合唱队,老师们总是教我们使用一种旧式磁带里童声歌曲独有的扁扁的高频声音来吟唱。对于未变声的孩子来说,用这样的发声方法几乎等于捏着嗓子尖叫,嗓音条件好的唱出来尚算圆润,大部分人则常常发出“鸭子声”。老师以能不能唱出这样的声音作为能否进入合唱团甚至成为领唱的标准,使得我们都拼命地隐藏自己的本声而迎合要求。走上舞台,歌曲的内涵、情绪、吟唱的美妙,统统抛向云外,整场都在和自己的声音作斗争。
直到大了一些,看到世界上顶顶优秀的童声合唱团的演出视频,我才明白,只要是直抒胸臆的歌声,无论高频还是低频,圆润还是沙哑,都各有韵味。就算是李宗盛那样的嗓子,也能唱到心里去。
我们不厌其烦地教孩子说话、走路、思考,是为了让他们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走出自己要走的路,学会使用自己独一无二的小脑袋瓜。只是可惜,更多的时候,大人们更乐意看到孩子说出自己爱听的话,稳稳地走自己为他规划好的路线,在清晰的直线目标下长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成人脑袋瓜——即便这脑袋瓜也曾是个孩子。
能不能别把作文的中心思想和辞藻的固定搭配硬塞给孩子,而是赋予他写出“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的可能;能不能别把现实的色彩与固化的审美强加给孩子,而是赋予他天马行空的打翻调色盘的创意;能不能别把成人社会的假面与功利贴在孩子的脸上,而是赋予他诚实面对世界的权利。
当然,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子,并不意味着给孩子贴上幼稚、蠢笨的标签,孩子的世界也并不总是我们以为的样子。只要他们能够挥洒本真,无论是天真还是成熟,严肃还是调皮,都同样拥有真实的感染力。
在孩子的童谣里塞进“加大力度”“经济环保”的大人,在孩子的绘画里拼凑高楼大厦、火车、飞机、各族小朋友等获奖元素的大人,在孩子的音乐里塞进大而无当的词句与无限拔高的立意的大人,请停步。
给孩子一个机会,用最真实的样子,与这个世界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