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陈鹏飞
镇江的山,比方说,南山,其实是算不上深山的。
国人印象中的深山,似乎都在边远地带,比如秦岭祁连,昆仑长白,不光要有崇山峻岭和绵延千里的特征,最好还能有藏着座山雕的林海雪原相伴,那,仿佛才能叫深山老林。而对江南水乡,山本来就少,再加上又都不高,很难让人想到,自己的身边也有深山。
从九华山路中段一处加油站的绿道走进南山,还是第一次,远处的几个山头以及一个直插天空的电视塔,似乎正期待着爱人和我,而这远与近、高与低的空间对比,一下子给人以曲径通幽之感。瘦长的绿道上空无一人,这倒给了阳光充分施展才华的空间,它们越过山头,穿过丛林,均匀洒在路面上,亮亮的,暖暖的,金黄的,山风停止了流动,寒冷也止住了脚步。
可是,山坡上的梅花却不愿消停,都没先打声招呼就兀自开了,花朵稀疏得很,在一棵极大的树上,竟只在一个枝头的顶端挂了一朵,就一朵,我不知道这是造型设计,还是养分不足,可也怪,我丝毫不嫌其少,也许,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是一种壮观的美,而一枝独秀、一花怒放更是一种冷傲的美。
路的尽头,是个转角,斜着向山上去的模样。人们常说,转角处充满爱,果不其然,路旁的草丛里卧着一方巨石,上面用篆书刻着“幽栖古道”四个字,边上的木板上介绍说,清代画家周镐的京口二十四景图中,有“岘山策蹇”和“九华层云”二景,对此,我不熟悉,倒是想起一位镇江籍大学生写过此古道的上佳散文,今机缘巧合,竟寻得了它的入口。
沿道而上,脚下全是碎石,大小不一却也码排得紧密,路中间不时有大尺寸的光滑石块冒出来,上面被车轮轧出的凹痕清晰可见,很像是西津渡“一眼看千年”的那段石坡,岁月的沧桑,总是被那车轮、古道及其上的故事所记忆和传承。
也许是这疫情影响,古道上也空无一人,四周空荡荡的,寂静得很,没有蝉噪林愈静的对比,没有但闻人语响的跟随,只有头顶的阳光如贴心书童般陪伴,脚向前一步,那影子也跟着往前挪一点。
真未承想,镇江还有这般幽静之地,并不高大的山里能有深山老林的味道,她让你放松,让你沉醉,甚至还让你幻想这周边是不是有把躺椅正在等着你。于是,便四处张望,便抬头仰望,只是那太阳明晃晃的,依如夏日般刺眼,逼得你低下头,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忽觉一抹红色闪进眼中,古道上竟隔三岔五散落着小红花,叫不出名字,倒是那副冻蔫了的模样让人怜悯,这定是某些前行者的随手之作,虽说这“天女散花”为古道添了些靓色,也给后来者些惊喜,可我却无法报之以谢意。山、水、林、草、虫、鸟,以及那阳光、空气和雨雾冰雪,总是融为一体,它们变着花样来迎候天南海北的游客,可,总无法避免某些破坏者。这有点像是剧情,一个人是那样用心对另一个,可反过来却未必。
深山藏古寺。宋徽宗曾以此命题作画,夺冠的作品是,一位老和尚在清泉下用瓢舀水进桶,这和用蝴蝶追逐马蹄来反映踏花归来,用水中摇尾的蝌蚪来展示蛙声一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国人不大喜欢过于直白,更偏爱含蓄,要的就是那个味道。
庆幸的是,在这并不高大的南山里,还真藏着一座古寺,也让这山的味道更加自然、醇厚和多元。
一脚从古道尽头踏上地面,左手边就看见香火在缭绕,而正对面,便是高崇寺。对这个始建于唐贞观年间的寺庙,我们并不陌生,每年银杏叶黄的时节,都会来打卡,只是,这次有了古道之行的铺垫,更对它1300多年的历史有了新认知,也多了分好奇,古道石板上的那些凹痕最初可是建寺时的车夫们所为?
从高崇寺右转下山的路很熟,台阶一个接着一个,两旁还有彩条飘动,美得很,只是,再次踏上绿道时,是向左还是向右走,已有些迷糊了。跟着爱人前行,可我几乎没停下“走错了”的质疑,也不能怪,走了足有半个小时,沿着山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可仍迟迟不见来时路。正当自己要把“南辕北辙”四个字脱口而出时,猛地发现,刻着“幽栖古道”的巨石,就在眼前。
那一刻,我赶紧把四个字咽了回去,也正是在那一刻,历经峰回路转的自己似乎有种顿悟:原来,这南山,是一座标标准准的深山啊!
带着欣赏的目光,别那么苛求,总能于那惯性思维之中收获惊喜。
好好地爱这山,爱这城,爱这里的一切,它们也许算不上“深山”,但却全力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你,真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