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徐惠智

我的堂爷爷是个提篮挑担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他的抠门与精明小气是远近出了名的。他的许多往事、轶事，令人捧腹，至今记忆犹新，这是鲁迅笔下阿Q、孔乙己式的人物。

堂爷爷除那二亩薄地外，还挑担做小买卖。每天都要外出“转村头”，到各村吆喝，卖香烟、糖块、花生、瓜子等，赚些小钱。他做生意很诚实守信，从不缺斤短两。当时农村有一种习俗，买东西付钱后，卖者还会添一点给买者，让买者高兴高兴。但堂爷爷从不添给人家，声称自己已足秤给付，再添就要亏本。久而久之，附近村民背地里就给堂爷爷取了“铁公鸡”等诨号，但堂爷爷本人毫不知晓。

有一年，堂爷爷发病高烧，儿子儿媳，即我的堂叔堂婶要请郎中来给他看病，堂爷爷听后大声呵斥：“我宁可去死，也不花这冤枉钱。”堂爷爷硬是躺在床上熬了五天五夜，只喝点凉水硬挺着。五天过后，他的病居然不药而愈。堂爷爷高兴极了，认为省了不少医药费。然而好景不长，病愈后，头发大把脱落，没多久，头发全掉光了。整个头部闪闪发亮。堂爷爷高兴地说，这下好了，这辈子再也不用理发了，可省下一大笔剃头钱。

堂爷爷其实命够苦的。他年幼时失去父母，家里挺穷挺苦的，长大后娶不起媳妇，还是老舅把女儿嫁给了他。按现在的观点，这是近亲结婚，法律不允许，所生孩子可能有缺陷或残疾。但堂爷爷的二儿一女都很健康聪明。不过，表妹老婆生下三个孩子没多久就因病、请不起郎中去世了。堂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并成了家。堂爷爷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小屋，自己生活，不愿意和子女在一起生活。

堂爷爷生活很节俭，煮一锅稀饭吃两天，菜就是自己腌的萝卜干和咸菜，鸡下的蛋就拿去卖钱换油盐。自从堂爷爷秃头后，乡亲们说他以前是一毛不拔，现在是无毛可拔。堂爷爷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铁公鸡，他对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从不给一颗糖、一颗瓜子吃，都要留着卖钱。为了防止孙辈小孩偷吃货品，堂爷爷会把装水果糖的袋子晚上睡觉时当枕头，而把瓜子、花生袋子在晚上吊在正房的梁上，这样既能防老鼠偷吃，更能防孙辈小孩偷吃。堂爷爷很精明，每天挂梁之前，还用秤称好重量。

一天晚上，堂婶找到我说，“你想吃花生、板栗、瓜子吗？”我说：“想啊，想得不得了，可买不起啊。”堂婶说，“你听我的，晚上等你堂爷爷熟睡后，我搬来梯子扶着，你年龄大些，爬梯子上梁解下麻袋，我们拿些瓜子、花生出来，再倒些沙石进去掺和一下，重量差不多就行，然后再把麻袋挂在梁上。你堂爷爷睡得很死，发觉不了，发觉了也不怕，由我顶着。”就这样，我按照堂婶的办法，偷了约2斤的瓜子、花生、板栗，然后又掺进了些沙子。我和堂弟、堂妹三人各分了点拿回去吃得开开心心。

第二天早上，堂爷爷把麻袋从梁上解下后居然没有发现破绽，挑着担又走村串巷去卖货。不过在称过花生、瓜子后，买家发现货品上沾有不少沙土，要他“添一点”。堂爷爷发现货品确实不太干净，根据他一贯奉行的“买卖公平，老幼无欺”的原则，他便添了一把给人家。

我和堂婶就用这种方式，过几天就从堂爷爷吊在梁上的麻袋中偷花生、板栗、核桃、瓜子等小吃食，然后掺进一点沙子，他一直未能得知真相。堂婶说：“这老东西太小气，六亲不认，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都舍不得给块糖，给点花生、瓜子吃，这种人世上难有。”

堂爷爷天天挂在嘴边的经典名言：天上不会掉下来，地上不会长出来。意思是要勤俭节约持家，天上不会掉下财来，地上也不会生出金银财宝来，要靠自己辛苦挣来。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傍晚，小气、勤劳一生的堂爷爷进入弥留之际，突然他睁开了眼，似乎是回光返照，又似乎是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竟然对他的几个亲孙子、孙女还有我，招了招手，吃力地从枕边摸出几颗糖块，给我们每人分了一个。用手指了指枕头后，撒手人世。事后，在枕头中发现，里边装满了毛票，统计下来，竟然有200多万元（旧币，相当于200多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以买几头牛，几幢楼。原来，堂爷爷攒钱自葬，还给儿孙留下一笔巨款。

现在堂叔、堂婶他们都已作古，堂爷爷的子孙都很兴旺发达。谨以此文，表示对堂爷爷的纪念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