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葛小霞
蝉趴伏在树叶上,随着风飘摇,树叶不落,吱声不停。
此时的我坐在书房里,没开空调,汗流浃背,这,让我更贴近儿时那些暑气蒸腾的夏天。
儿时的暑假,我很忙。
忙着到大姑家做客。大姑养了三个男孩,就特别喜欢女孩。大姑跟我父亲说了好多次,要把我带到她家住住。记忆里大姑家有一大片梨园,夏天大人们在果园里摘梨子,小孩们就在果树下嬉戏。那时,大姑总是让我喊大姑父:“老甲鱼。”(老家“甲”跟“脚”一个声)我不知是开玩笑,就整天喊:老甲鱼,老甲鱼。“老甲鱼”整天笑着,眼睛眯成月牙。梨园旁有一条小河,有一棵老树横倒在上面。我胆子大,爬上树根,从树根走到树顶,再转回来。还没玩几次,就掉到河里了。大姑和“老甲鱼”急匆匆地跑来,直接下河把我捞上来。我的父亲听说,连夜就把我接回家了。当然我走的时候,还说:“再见!老甲鱼。”父亲笑着说:“喊大姑父。”
忙着到小姨家做客。小姨也养了一个男孩,比我小一岁。小姨家有电视,这是我答应去的主要原因。当然小姨家的院子里的一棵梨树和一棵苹果树,也是我所惦记的。那天刚到小姨家,小姨他们正好去卖麦子了。就留下我和表弟看电视,电视要调台,而且是手动拨的,我俩很快就意见不一致,想看的台不一样,于是一会儿拨过来,一会儿拨过去。两人谁都不让,结果表弟动用了“孩子王”的优势,彻底占领了电视机。我就屁股一抬,拎着我的衣服小包,自己回家了。几岁的我,凭着从小放学后不怎么回家,到处玩的本领,好几里路一口气就跑回家了。跑回家的我,没钥匙,就透着门缝往里看,这一看,我再也不要去别人家了,因为堂屋里放着一台崭新的电视机。
暑假中午,我们一家将凉席铺在堂屋的地上,午睡。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被我翻烂了,他们睡着了,我还在看。不想睡,我会轻手轻脚地起身,到厨房里拿一个脸盆,溜出去。拎着脸盆,跑到田间找快要干涸的小水塘,我们那儿田与田之间基本都有小河。侦察了几处,终于定在四婶家门口的小水塘。拨开芦苇,下到水塘里,用脸盆舀水,将水往干掉的河床里倒。也许是倒水的声音有点大,四婶循声来,笑着说:你这孩子中午不睡觉,在这舀水捉小鱼呢。她转回家拿了脸盆,加入了我的行列。在跟黑墨差不多的水里,我们摸到好多条小鱼。河两旁有龙虾洞,我伸手就进去摸,那时是不知道害怕的,脑子里也没想过如果是蛇洞呢?等父母找来时,河里已是一大一小两个泥人了。
我父亲兄弟姐妹十个,所以我的堂兄弟姐妹也多。奶奶家就在我家后面几十米远,那条小路,我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跑过无数回,估计路上的灰尘都认识我们。奶奶会坐在门口给我们做南瓜饼,她用小勺在南瓜内壁上刮啊刮,又用面粉和啊和,放在锅里炸啊炸。我们围在旁边等,口水在喉咙里咽啊咽。有时傍晚扒拉过饭,飞奔去奶奶家,是因为要包红指甲。那时小姑还没出嫁,每年她都给我们包指甲。她将凤仙花切碎,和着明矾腌制。白天她要采很多麻叶,因为一个人要包二十个,包完手指甲,还包脚指甲。我们吃完饭就去排队,先到先包。包完,回家躺在床上,是大字形睡的,生怕碰坏了。再怎么小心,第二天还是有掉下来的,但是看到指甲都红了,好开心。
儿时夏夜的河边都是萤火虫,像流动的星河。我们在路上追着捉,捉完放,再追再捉再放。现在的夏夜,有很多的霓虹灯,比萤火虫亮,比萤火虫大,但我们不会追逐,不会捕捉,不会放还。灯光也会变幻,也会闪耀,但……
儿时夏天的村庄,住着很多的人,热情、直率、包容……热气腾腾的村庄,热气腾腾的生活。
现在村庄里住着的,大多是寂寞的老人。
村庄里少了童音,只有年年吱吱不停地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