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沈伯素
在能够记得的三五十年前,谁家能离得开煤炉子?烧煤炉子,先得买煤,还得捅炉子、封火、倒煤灰……这一系列小事,不知道为生活增添了多少麻烦。如今,煤改电,煤改气,那一切都成了过去式。但是,尽管那是很普通的事,又都过去了多年,对于我来说,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我的小家庭,是1975年随着我的转业从外地迁来镇江的。限于当时的条件,居住安排在谏壁,户口落在苏北路(今长江路)。新到一处安家,做饭是头等大事,得先确定用怎样的炉灶。我们原先在新疆是土灶烧原煤,而镇江则普遍烧蜂窝煤。一块直径约10厘米的蜂窝煤,既容易点燃,着火又快,火苗也高,一块能烧两三个小时,又无烟无味。我决定入乡随俗,顺利买到了煤球炉子。但是,蜂窝煤却只能进城在户口所在地凭本本购买。按当时规定,四口之家每月供应蜂窝煤一百多块,计一百多斤。谏壁距苏北路十多公里,百十斤的蜂窝煤,人背不动,自行车难驮,公交不让上,怎样把它们弄到家,一时成了我家的大难题。
那时候,汽车可是稀有之物,我所在的小厂只有一辆小三轮卡车,那是厂里进货用的,连厂领导也难乘得上。管车的工友倒是十分同情我的难处,加之我厚脸皮求驾驶员,请他们帮助,倒是答应可以搭便车进城买煤了。
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夜班车进城,我一下班就跟上了车。可是,当我买好煤,左等右等,驾驶员不来,从黄昏等到天黑,又在天黑以后继续呆等,气温下降了,肚子也饿了,甚至内急了,怕有人顺手牵羊拿煤,也不敢离开那两筐蜂窝煤。
不时地看手表,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我急!驾驶员在哪里呢?那时没有手机,也用不上电话。谏壁那边,老婆孩子也在等啊!当我已经饥寒交迫、浑身颤抖的时候,驾驶员来了,他是办完公事以后回家了。他倒是帮助我将两筐蜂窝煤搬上了车,令我等那许多时间,却没有给我解释一个字!求人的事,自是能忍自安了!拉煤到家时,已是深夜,望眼欲穿的大人小孩既没有吃晚饭,也没有睡觉,都饿着肚子在眼巴巴等我!大家可以猜想:在那两筐蜂窝煤面前,这一家四口人是哭还是笑?
蜂窝煤啊蜂窝煤,它太令我伤心!
往后,日子还得过,蜂窝煤还得进城买。而且,需要三搬两搬,需要颠颠簸簸。蜂窝煤不是我们以前用的煤球或散煤,既经不起搬,也经不起颠,三折腾两折腾,每次都会约有四分之一破成了碎煤。凭本本供应的蜂窝煤,不能多买一块,数量又都是计算好的,少一块,就会影响一日三餐。而且,蜂窝煤虽然毛把钱一块,每月买百多块得花十多元。那时候,月工资只有几十元,买煤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哪舍得把碎煤丢弃?就需要重新用它打煤球。
幸好,每次打煤球,都有人帮助从附近村子借到蜂窝煤球模子。有了工具,对于我这不算太笨的人来说,不过打出的煤球样子丑点,再就是我多流些汗而已!那以后,每隔一两个月,我就得为打煤球流一些汗。倒是煤球越打越有样子了。
那烧蜂窝煤的日子,那买蜂窝煤、打煤球的活计,成了那两三年我的必修课。有了那门课,我们一家四口就能做饭烧水,每天正常吃上三餐饭,再烧上三四次水,可算是安居乐业的小日子了。三年以后,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住房,又用上了煤气,更好日子也就随之而来。
回想起来,那搭便车进城买煤和撸起袖子打煤球的日子,承载了我两三年的辛苦时光,却仿佛是在昨天。那炉火光影的变幻,深藏在我的绵长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