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央草(张宜英)
出了小区便是体育会展中心,晚饭后到体育场去遛弯是脚一踏就成的事。不过现在住南山这块的人越来越多,夏天体育场不像先前了,跑道上人盯人、人跟人,一拨接一拨,有种下饺子的感觉,密实得不透风。不过好在有商家透气,时不时在操场入口处派小扇子,虽是巴掌大的塑料小扇,用镇江话扇扇(xian xian ),啪嗒啪嗒之中也能带出些个风,生出点凉意来。
小时候我们过夏天是离不开扇子的。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前后,电器还不普及,我们家有一台小小的会摇头的航海电扇,算得上稀罕之物,仅限在屋里用。晚上在屋外必备的纳凉神器就是蒲扇了,姆妈会给扇子缝一道布边,一扇管三年,好看又耐用。
一到晚上,浇过水散过暑气的弄堂就热闹起来了,家家搬出竹床、躺椅、竹凳子,这是南方人纳凉的常见,我们家因为老爸在外当兵,姆妈算空调主机——一拖二,家里只消一张竹床就够了。每天架好床后要用热毛巾擦下床,这样才清爽不粘人。我们兄妹俩汰过浴扑过痱子粉后会立马占床为王,37℃的肉亲密接触近0℃竹床,一下子就收走了一天积下的暑气燥热,这样的快活,现在想来都觉得透心凉。当然真正的清凉来自姆妈手上的蒲扇,这个时候姆妈会坐在竹床边,一腿支棱着胳膊,一腿盘着,帮我们兄妹打扇子。扇子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来回挥动,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像自来风将将好。出风缓软,不入腠理,从头到脚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一天又一天,一个夏天就在姆妈的扇子挥动中很快过去了。
扇子有3000多年的历史,品种多多,故事多多。我们小时候打的蒲扇,也叫芭蕉扇,最有名的两把一把在铁扇公主手中,一把在济公手里。还有两把很有历史感的扇子,那把鹅毛扇在诸葛亮手中,一摇一摇地,摇出的是智慧。那把《桃花扇》在孔尚任笔下,一扇一扇地,扇出的是悲情。
上回在北京琉璃厂一家店里,店主是朋友的相熟,所以见识了以万为单位的名家所制的扇子,也看到了梅兰芳大师的藏扇册页。作为戏迷,我自是想起一段扇缘,说梅先生藏有数以百计的湘妃竹折扇,有一把是绢面纨扇,是1924年诗人泰戈尔看完梅兰芳演出的《洛神》后亲手所赠。扇上有泰翁的即兴题诗,孟加拉文和英文是用毛笔写着的,当时梅先生特意回赠了一把录有《洛神》唱词的扇子给泰翁。上世纪60年代初,纪念泰戈尔诞辰100周年时,梅先生请吴晓铃和石真两位教授将扇上的题诗译成白话诗:
亲爱的,
你用我不懂的语言的面纱,
遮盖着你的容颜;
正像那遥望如同一脉,
缥缈的云霞,
被水雾笼罩着的峰峦。
一把小小的扇子,一段文坛佳话,三分唏嘘七分感叹,下次要去北京梅兰芳纪念馆看看这扇子,致敬我崇拜的大师。
话说回来,现在夏天有空调,家里备有扇子的少而又少,我算是依然用扇子过夏天的一小部分人,不为风雅,只因喜欢。可惜的是蒲扇街上是没得卖了,好在有某宝网,先是买了把故宫网红文创扇,出水芙蓉团扇,名字好听样子好看,可惜压手不太出风。又买了些个素面苏扇,配上流苏坠,择一面请书法家孙先生录了首杨万里的诗,小扇子扇扇,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夏天就这样款款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