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玉蓉

三年前的那个杨树花飘舞的时节，奶奶吃不下喝不下了，耗了一个月，终于离开了我们。

奶奶出生在苏北阜宁，如果她活到现在，晚辈们该着手操办百岁寿宴了。

我的幼年时期都是在苏北度过的，奶奶就是我的人生导师，也是最好的玩伴。

奶奶不识几个字，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跟我说，一个人走到哪里都要处几个好朋友，时时刻刻要学习人家身上的优点。长大了我悟出这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啊；一直跟我叨叨人前背后自己都要活得一样，这不就是“自律慎独”吗？她还说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凡事想好了做，做了就不要后悔，其实这就是“言必行，行必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跟着这样豁达开明的老太太成长，即使在物质匮乏的改革开放之初，我也被奶奶喂养得黑黑壮壮的。

天冷的时候，苏北平原的寒风把我的脸吹成红黑糙手的“萝卜丝”，搽上妈妈托人带来的“歪子油”，疼得我嘶嘶叫喊但竟然也不哭。记忆中，每次过年妈妈都提出带我回镇江上幼儿园，我都是一口回绝。受约束的幼儿园生活哪里比得上在奶奶家自由、快乐？

春天的时候，去二大爷家的山墙上掏麻雀蛋，我奶奶肯定是帮我扛梯子、扶梯子的那个人。我把二大爷家山墙掏了个脸盆大的洞，奶奶也不许他说我一个“不”字，因为他喊我奶奶“大妈”，他哪敢说呀，只是看到我会吹胡子瞪眼睛。小满过后，奶奶会带我去小河沟边、稻田里用蚯蚓钓青蛙，一个早上祖孙俩能钓一竹篓子，奶奶会麻利地清理好，用自家晒的大酱煮上一锅，从早吃到晚，回忆起来都是鲜美无比的。秋天，隔壁白胡子三爷爷家的半树枣子垂在了奶奶家的院子上空，奶奶会扶着我爬上树，帮我扒拉着有刺的树枝，耐心地等我先吃一个饱，再摘一兜下来，奶奶不停地夸我能干。三爷爷自然是有微词的，奶奶就回他：“让娃娃吃几个怎么了！”老实的三爷爷本来想攒着枣子给远嫁的女儿的，但只能在家里生闷气。

和村里面娃玩时总是会搞起事来，吵不过就抡拳头，同龄人打架一般没输过，实在打不过比我大的娃，就回家搬救兵——半裹小脚的奶奶会第一时间风驰电掣地冲到人家面前，说我们家是镇江城里的娃，以后会比你们有出息，你们不准欺负她。现在返乡的时候，看到儿时的玩伴“小砖头”“二丫头”等，一说起以前我奶奶当时护犊怎么凶他们的，我真是不好意思哦！

奶奶在六十岁之前没有出过盐城，自生活慢慢好起来，子孙们也自食其力，在各自的领域稍有一点成绩了，居住条件、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我们带着她去过南京长江大桥，上夫子庙看过灯展，也搀着她坐过火车。去苏州参加妹妹的婚礼时，安排她住过五星级酒店，在冲浪浴缸里泡澡，又带她逛了观前街，上我最爱的北门饭店吃饭。妹妹家孩子出生后，2017年的元旦，老太太还亲自去上海看望过，并且手把手地教重外孙扶着茶几走路。

点点滴滴，一想到这个一口苏北土话的老太太，我的心中就溢满了温暖、美好和幸福。虽然她没有给我们后辈留下什么丰厚的财产，但是，她的言传身教作为宝贵的“传家宝”，让我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