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路旭东
2018年10月中旬的一个中午,在安大略省漫山遍野的油画般的枫叶视觉盛典中,我带着忐忑的期待,从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出发,乘坐AC757航班,前往旧金山这座令人难以忘怀的城市。
在加航值机柜台换好登机牌,直接去美国海关在机场按照美加两国协议设立的入境处。填写入境卡、选择事由,想起两年前的旧金山之旅。现在,物是人非了。
从多伦多到旧金山,需要由东北朝着西南方向斜跨北美大陆,飞行时间大约五个半小时。思绪的指针,开始回到上一次在旧金山的日子。
那是2016年1月,一个标准的南方冬日。一位同事和我,以及一位同行的记者,一行三人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出发,前往旧金山,参加一个商业会议。
虽然天气寒冷,内心却满是期待。因为,在过去的60天里,这个会议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到了尽可能的极致。想到所有的内容,即将在会议中呈现,那丰硕的果实似乎已经在招手。
从上海飞到旧金山,大约需要11个小时。我这个典型的工作狂,即便在这样的时间段里,也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依然强拉着那位同事,再一次梳理与会的流程、内容等细节。
第一次长途飞行,时差15个小时,落地后即将开展的高密集度、高强度的工作,无论从哪个角度,其中的任何一条,对于他来说,都是需要抓紧时间休息的理由。
不幸的是,他遇到了我。
然而,他却是高效率地响应。直到飞行过半,看到同行的记者早已经闭目休息,我方罢休。
当时,我的言行表面上看似堂皇,其实是在使用某种政治正确,本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飞机平稳降落。过海关,取行李,抵达会议接待酒店,领好房卡来到房间,已经是当地时间的午后。同事和我稍事整理,即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从当天晚上旧金山著名的渔人码头开始,“战斗”打响了。
到达旧金山的那天,是星期天。一天的日程结束后回到房间,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多,然而,北京时间已经是周一的下午。收件箱中的邮件,以及一些工作正等待处理。
以我这样的顽固,怎么能容忍这些邮件拖到明天,更何况,第二天的日程已经从早排到了晚上。于是,等我处理完上海那边的工作,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总算弄出了些动静,同事被动醒来,看了下时间后,疲惫的他劝我赶紧睡。
从第二天开始,进入会议正式日程,从早到晚,收获颇丰。回到房间后,一切如昨晚一般,我又忙到了凌晨三点多。
第三天晚上,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同事坚决把我请出房间,因为我那响亮而持久的呼噜声,他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无法好好入睡。理亏又无奈的我,不得不找会务组,连夜重新调整了房间。
从那时起,我每天晚上只好先赖在同事的房间工作到凌晨,然后,跑到那个重新组合后的房间睡觉。好在那位新室友也和我一样,都是呼噜的爱好者,志同道合。
就这样,同事和我丰丰富富、平平安安地圆满度过了七天的会议。
那天的晚餐,我刻意找了附近一家较为安静的餐馆,想和同事好好回顾并小结一下本次会议。
即便是一顿非工作晚餐,而且是在日夜兼程式的、密集的、繁忙的八天工作日程之后,在异国他乡,难得的平静之夜,我依然想要在如此的美好之中塞入私货:工作。
晚餐过半,我不再掩饰,从包里拿出纸和笔,认真“倾听”我的同事关于这次会议的总结,包括我们的会前准备、现场的表现,以及应当吸取的教训等等的表述。一边记录着,一边积蓄着内心的不满,因为他讲述的内容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轮到我了,首先是经验,当然是把我自己的所言所行重点放大,宛如是在写剧本,不仅编剧是自己,主角也是自己,如数家珍地从第一天讲到了第八天,列举了我的成就;其次是教训,教训的主角当然是他,遗憾的是,编剧还是我,依然是从第一天挖掘到第八天,细数了他所有的不足。
真的不知道,他在那天的心路历程是怎样的。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机会再和他交流过。
第十天,同事和我乘坐预订的航班离开了旧金山。
当我坐在离开的航班上,终于安静下来。想到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旧金山,除了与工作相关的渔人码头、会议涉及的场所、几家餐馆、一处购物中心、入住的酒店以外,竟然没有安排任何时间,与同事一起在旧金山的街道走一走看一看,在咖啡馆喝一杯南美的咖啡、去食品超市观察一下当地居民的菜篮子…… 然而,我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
AC757航班上,空乘人员微笑着把食物端到了我面前,我瞬间将因陷入回忆而面无表情的脸,转为嘴角上翘的笑脸,并点头致谢。看了一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到达。
两年前,从太平洋方向飞来,抵近的时候,随着飞机下降通道俯瞰城市的景色,感觉挺美。但是这次,因为是从东北方向飞来,经过了内华达上空,那满眼干涸的沙漠,壮观地排列在这座城市的东面。那些在旷野中的道路、在沙漠中的江河,远远地指向了旧金山。
无需任何文字,当人在这样的“画布”面前,最好的致敬就是静默。
“我这是要第二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了?”“当然不是”,我心里默默地自问自答。
这次是应一位多年好朋友的邀请。他和家人在旧金山小住一段时间,故邀请我与他会面,算是一次私人原因。只不过,世界上表象的背后从来都没有纯粹的,其中的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才是社交必然的构成。他和我当然也不能免俗,私人原因里怎么能缺了商业元素?
降落、出机场、上车、堵车、到达、女主人欢迎(男主人在午休)。
自香港一别,两年后,从太平洋的西侧换到东侧,两位老友又相见了。在客厅外的木质露台,问寒叙旧一番之后,远眺着旧金山国际机场起飞、降落的飞机,很自然地就谈到了各自所在的行业、现状、契机、问题等等,无非就是如何如何能扩大商业版图之类。
这位非常传奇的朋友,天赋商业异禀、视界超群、思路独特、耐力惊人、爱好甚广,与他闲聊都是倍感压力,更别说论剑商业。出于我一贯的“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风格,大部分时间,我是在听课,间或,被提问,偶尔,提问。直到女主人提醒晚餐的安排,我才被放过。
晚餐,由这位仁兄亲自上阵。好在备料已经全部洗干净、准备好,一番蒸炒,几菜一汤很快就绪。一顿温馨的家庭餐,胜过任何奢华的夜宴。
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不在乎吃什么,在乎和谁一起吃。此刻非常应景。
旧金山位于湾区(Bay Area)的西侧,湾区很大,包括旧金山及其附近的几个县市,分布在旧金山湾和圣帕布罗湾的四周。
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天,陪同朋友在湾区走了几个地方。留下深刻记忆的是一条水边的走道(Trail),朋友和我沿着这条走道步行了很长时间,两个老男人竟然还坐在一个面对着湖的长椅上聊了一会儿,真的是愧对那张椅子了。
连着两天的晚上,我们断点续接,继续海阔天空。他的论点和我的看法交织在一起,既有清晰,也有彷徨;既是商业,亦是人生;面对理想,无问西东。
第三天晚上,我们进入了“赛点”,而后,双方休战。
第四天一大早,在美好的诗歌音乐陪伴下,我独自步行了三公里多,走到一个社区商业广场,点了杯拿铁,选了露天风景,坐了大约一个小时。其间,和太太通了个电话,她对我非常包容,总是在各个方面默默地支持我。
等回到住处,我的思路已经非常清晰了。
鉴于我回程的航班是第四天的深夜,因此,那天的行程基本上浓缩成了他和我的密集谈话,双方都期待把预期的话题谈出成果,然而,愿望并未实现。
晚餐后,在各自的惺惺相惜中,作揖道别。
在回程的航班上,内心仍然沉浸在这几天的场景中。
第二次旧金山之行,貌似回答了古希腊哲学家的那个问题,又想,其实并没有。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只是在告诉人们,人无法为所欲为,应当存敬畏之心。
“物是人非”这个词,应当修改为“物非人非”,因为,物和人都是在变化中的。
现在的旧金山还是两年前的旧金山吗?当年的我是怎样的状态?现在的我是什么光景?
忽然想起一段文字:“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又如何理解呢?
换个角度,如果从“日光之上”俯瞰我们每天、每年、每世纪,在“日光之下”的日子,是不是突然一下子觉得各类事情其实都是在重复着,表面上看似乎不一样,但其内在实质并非另一件什么新事,只不过是过去历史的重演罢了。
这样的理解像一束光,劈开了所有的表象,把隐藏的问题显了出来:
当我们在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到底应该把什么作为标杆呢?是这件事情本身及其衍生出来的、或有的商业利益,还是因这件事情涉及到的每一个独特的生命:人?
我要感谢,每一次的相见、每一次的问题、每一次的答案……
别了,旧金山,期待再一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