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陈鹏飞
清明时节,一位山东好友在朋友圈中发了九宫格,是一组沂蒙山一带人家在屋檐下插着柳条和柏枝的图片,这样的风俗,一下子让我想起了老家和那里的屋檐。
小时候的男孩子总是很淘气,大人们也乐于把淘气与“聪明”连在一起,似乎还认为越淘气的孩子越聪明。虽说淘气一般也坏不了多大的事,可如今想起来,用手去捉麻雀还是心有愧疚的。
不过,也怪那麻雀自己未曾意识到危险,冬日的寒冷使它们特别喜欢钻在那用稻草做成的锅屋的屋檐下,稻草的草秆密密麻麻排在一起,看上去无处可藏,可麻雀们却有自己的智慧与坚持,它们先是用头一点点往里钻,再左右来回向两边扩,时间一长,硬生生在那屋檐下做出一个藏身处。
然而,遗憾的是,它们花工夫做出的温暖小窝也被我们这群淘气的男孩瞄见。
夜晚时分,天色黢黑,几个小伙伴便结队同行,其中一个手中抓着电筒,大家蹑手蹑脚靠近屋檐后,猛地举起电筒,一束亮光便沿着檐口徐徐向前挪动,于那一排排的草秆之中,总有一个小家伙静静蹲在里面,只是,它有点可怜,被明亮的光线照得发晕,尽管知道有人来干坏事,可已做不出任何逃脱的举动,始终一动不动地呆着,那时的我们,也毫不留情踮起脚尖,伸出手用力向上抓去,得手之际,大家高兴地直蹦直跳。
这样的淘气,很快被大人们知道并严厉批评,我们也逐渐明白起更多的道理,要爱护自然,爱惜生命,不要去无端打扰别人的平静生活。
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那些苫着稻草屋檐的房子逐渐被砖瓦房取代,掏麻雀已成为一种记忆,而每年开春后,看见燕子在平顶的水泥板屋檐下筑巢养子,便成为一件乐事。
那种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种浅白的心理自足,似乎旧时王谢堂前燕,真的飞入寻常百姓家了,春暖花开,总让农村人感到踏实与满足。
也许农村人天生的追求并没有多么高,所以他们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善良,这也表明,贫穷并不影响善良和品性。村上的老人都这样告诫那些曾会掏麻雀的淘气鬼,燕子能到谁家落户,那可是一种福气,千万不要去碰它们。
老人的这些话,我们是认真听进去的。于是,经常放学回到家,书包一放,便对着檐下那形若水瓢的燕子窝先望上一阵,而窝里的小燕子好像也有感应,一个个把头伸出来,小嘴上还镶着黄边,惹人爱怜,也有时,正巧碰上老燕们采食回来,小家伙们便争先恐后地伸口相迎,一番热闹幸福的景象,自己也跟着热闹,跟着高兴。
檐下有个鸟窝,总还是小有麻烦的,它们的排泄物常常落在走道上,白渣渣的叠在一起,薄薄地围成一小片,可不知为何,从未觉得它们“脏”或碍事,视之如若平常和自然,只是走过时略加一点小心,相信,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提及屋檐,自然就想到人们常说的那句“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那是一种苦楚和无奈的交织,是明明落魄却偏偏心又不甘的对立,但老人们好像很不接受这样的俗语,告诉孩子说,要学会坚毅刚强,不要轻易低头。这也许就是老家一带人比较喜欢说“有种”的原因,这两个字虽有些直白甚至是粗糙,但却说在了根子上,也成为当地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越是遇到难事,越要迎难而上。
淘气、善良、刚强,是老家那极为普通的屋檐留给自己的宝贵礼物,如今,那屋檐已渐行渐远,留在了照片、记忆和梦乡里,可,每每回想起来,依旧是那样清晰、亲切和珍贵。
似乎,人生最难忘却的,便是那自儿时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