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27日
第012版:天涯

西行散记之“北疆牧歌”(上)

那拉提草原

草原翔鹰

切木尔切克突厥墓地

乌孙故地

伊吾故地,玄奘西出玉门第一站

文/图 范勇

今年五月,在结束了第一次西域之旅回来后,心情一直无法平复,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郁积在胸,挥之不去,这种感觉令我焦虑、恍惚。曾一连几天,我对着谷歌地球,将我去过的每一处遗址一一找到,并标注出来。

用过谷歌地球的人都知道,它是没有地名标注的,从纯粹的卫星照片上精准地找到像克孜尔尕哈烽燧这样的点位,其难度可想而知,但我做到了。后来想想,这样的行为除了被定义为偏执外,再无其他的解释。

偏执的行为只能说明:人回来了,心却丢在那里了。

从六月份开始,我就筹划着一次“寻心之旅”。八月中旬,我再次背上行囊,一路向西,目标还是西域。

每一次期待已久的旅行,出行之前都要放空自己的身心和背囊,去容纳一路的风景和故事。这次的目的地是北疆,我知道,这一路我要收纳的,除了戈壁荒漠、蓝天草原、湖光山色,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北疆风情。

西行的高铁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前行。车窗外,天气阴冷,空气凝重欲滴,充满雨意。远方的祁连山完全笼罩在浓浓的雨云中,不见踪影,这样的天气让人阴郁,心情似乎都是湿漉漉的。

看来, 远方并不总是诗。

车过柳园,天忽然就放晴了,没有过渡和渐变的过程。随之,窗外的景色也变了,从莽莽群山变成了茫茫戈壁。隔着车窗,我的心情也和窗外的天气一样,热烈起来了。

西域到了,西域还是这么热情。

根据计划,这次旅行是环绕阿尔泰山和天山之间的准噶尔盆地,整个行程就像围着盆地画了一个圈,而画圈的工具有飞机、火车、汽车,甚至还有马。

在乌鲁木齐稍做停留,我们就径直向北,飞往阿勒泰。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阿勒泰地区和塔城地区以及伊犁地区一道,同属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因此,伊犁州也是我国唯一一个副省级的自治州。

从阿勒泰市驱车前往喀纳斯湖,路面路况非常好,虽然只有不到三百公里的路程,但行车需要七个多小时,因为在大部分时间,时速被限制在四十到六十公里之间。

“旅游车辆都被加装了GPS定位,如果超速,轻则罚款扣分,重则扣车扣人。”司机无奈地苦笑着,“这就是新疆。”

沿着G217,在戈壁里缓慢行进,阿尔泰山群峰耸立,绵延在远方,雪线以上熠熠生辉,山上的雪松伫立挺拔,根根向上,直插蓝天,这不正是“千峰万峰同一峰,峰尽削立无蒙茸。千松万松同一松,干悉直上无回容”的意象吗?

过了美丽的边境小城布尔津,车便行驶在阿尔泰山深处的高山草甸上,这是一片绿意盎然的世界。草甸上,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牛羊群群,芳草碧连天,蓝天转山现。山坡上,茂密的西伯利亚冷杉树像是一队队蓄势待发的军阵。我想,当年的塞人、匈奴人、乌孙人、突厥人、柔然人,就是这样翻过阿尔泰山,驰骋在广袤的西域大地上的吧?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几千年了,这里草甸依旧、蓝天依旧、苍茫依旧、雄浑依旧、马蹄依旧,只是,现如今驰骋在冰川下草原上的,是哈萨克人和蒙古人,他们依旧是马背上的民族,草原上的精灵。几千年的尘与土,风和月,征伐和融合,毁灭和重生,但游牧民族的精神在血液的融合中代代相传。

民族融合的过程是缓慢而复杂的,但一直在持续着,从未停止。任何民族,如果刻意宣称自己民族血统的纯正和单一,要么是无知,要么是别有用心。同样,用政治或者宗教去刻意维持民族血统的纯洁也是愚蠢的。这就像公元五六世纪时的英国一样,罗马势力退去后,罗马化的凯尔特人和入侵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残酷地厮杀了几百年,最终融合成了英格兰人。

丘吉尔一言蔽之:在黑暗中睡去的是不列颠,在黎明醒来时已是英格兰。

进入大山深处,路越来越险,且多是急弯险拐。车辆盘旋而上,闷哼如牛,我真担心它会力竭而废。及至山巅低目下看,曲铁盘丝般的山路如一根根曲别针,并排着从山上向山下铺展下去,千回百转,让你只识来路,却不辨归途。

穿过一个图瓦人的村庄,司机说,喀纳斯湖到了。

喀纳斯湖无疑是美的,但四点多的喀纳斯湖日头正盛,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湖面上,光影失去了层次感,让湖光山色打了折扣。游艇带着一船一船的游客,在码头和三道湾之间机械地穿梭着,就像一位忙碌却不解风情的服务生,完全不顾游人在经过二道湾时眼睛里射出的既紧张又炽热的眼神——这里正是传说中喀纳斯水怪出没的地方。

要真正领略喀纳斯的美,需要视角,还需要机缘,我能有这个机缘吗?我等待着明天的观鱼台望湖。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乘天色微明,赶景区最早一班的交通车,去山顶的观鱼台看喀纳斯湖的全貌。既是观鱼,当然要看看有没有运气邂逅大型哲罗鲑,也就是当地人称为大红鱼的“水怪”。

早晨的喀纳斯天气微凉,因为尚未日出,无法辨别天色的阴晴,我暗自祈祷,祈祷一个阴雨的早晨。据说,喀纳斯湖的奇景之一就是“云海佛光”,而看到这种云蒸霞蔚的奇景的条件就是:先雨后晴。

交通车带我们爬至半山腰,然后就要拾级而上了。远远看着高处的观鱼台,其形制大异于常见的观景楼阁亭台。双层的楼阁建在一个石头台基上,上大下小,顶为半球形,上有四个飞翼,感觉像萨满教巫师的帽子,或许这正是设计者的初衷吧,这一带主要居民是蒙古族的图瓦人,而萨满教是包括蒙古人在内的许多草原民族的原始宗教。

一千二百多级的台阶对于急切登顶的人而言,如履平川。此刻,虽不是晴天,却也了无雨意,天空只是阴郁着和湖面静静相对。云海佛光是看不到了,但站在这个角度,满眼尽收着湖光山色,周遭的静、空气的清、湖水的蓝、群山的黛、天空的灰,大美当前,尘俗洗净,夫复何求?

下山时终于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行至卧龙湾附近,云雾像约好了似的,迅速在山谷里聚合、升腾、翻滚,变换着各种姿态,果真是“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啊。山谷深处,蓝色的布尔津河此时已不见了踪影,只听见激流澎湃的水流之声。几分钟后,云雾又迅速消散,就像一场快闪的表演,又像一次严肃而短暂的祭祀活动,而山雨就是它们的图腾。

说到图腾,就不能不说到生活在喀纳斯湖周围的图瓦人,因为他们是现今为数不多的有图腾崇拜的部落。

图瓦人不是一个民族,而是蒙古人的一支,他们居住在喀纳斯湖周边,人口仅两千多人。他们认为,他们有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血统。为保持血统的纯正,图瓦人绝不和自己种群以外的人群通婚。

如果说,图瓦人是喀纳斯的名片,那图瓦人独有的乐器“苏尔”就是图瓦人的名片,这种用特殊的草茎制成的古老的乐器,长约尺半,上开三孔,似笛非笛。吹出来的声音低沉婉转,略带忧伤。苏尔并不是用简单的吹奏就能发声的,相反,演奏者的嘴并非合拢吹气,而是微微张开,用腹腔、胸腔共鸣的方式发声,这正是用了图瓦人特有的呼麦技法。据说,目前能吹奏苏尔的图瓦人仅二十多人,且大多是老人。盲人老人乌力扎就是其中的一位。那天,我们有幸在图瓦村寨的小木屋里,聆听了他的演奏。

蔡文姬曾写过《胡笳十八拍》,而胡笳正是苏尔。现在的苏尔演奏起来虽雄浑依旧,但怕是少了些许蔡文姬时代的那种悲怆吧?

图瓦人世代生活在喀纳斯湖地区,自给自足,封闭而安逸,他们最早以打猎为生,后来受哈萨克人的影响,学会了放牧。滑雪是他们特别的技能,据说在阿尔泰山的一个山洞里就发现了一幅图瓦人的岩石壁画,上面就有滑雪的形象。人们据此认为,图瓦人是滑雪运动的先驱。近年来,随着游客的增多,图瓦人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目前仅有的三个图瓦村落,白哈巴、喀纳斯、禾木,都成了旅游的热点,图瓦人的收入增加了,但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慢慢改变了。

这对图瓦人而言不知是祸还是福?但无论是祸是福,都是图瓦人的宿命。

那夜,我们就宿禾木的图瓦小木屋。枕着禾木河潺潺的水声,听着天上繁星窃窃的私语,渐入梦境,梦境里都是童话般的小木屋,以及蓝天、草原、羊群和远山,当然,一定还有苏尔的呜咽在耳边回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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