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春波
我的家乡在镇江东乡的扬子江畔,一到雨季就要发洪水,大堤时刻面临被冲垮的危险。每年秋冬农闲时节,县革委会都要组织农民对江堤进行加高、加固、修整,我们称之为“挑江堤”。
一九七四年的冬天,我初中毕业回乡务农,那年我十六岁。当年挑江堤大多为体力劳动,使用铁锹、钉耙、锄头、扁担、畚箕等原始劳动工具,伴以少量的抽水机、发电机等。全部靠一锹一锹挖出来,再一担一担地挑到堤坡、堤顶上,确有点“愚公移山”的精神。
我们家离江堤只有十几里路程,出发时间一到,民工们就用独轮车、板车装着满满的柴火、被褥、粮食、白菜等生活用品,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到达指定地点,按照指挥部的统一安排,就近找一户人家,安顿下来。在房东家的客厅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干稻草,将被褥铺在上面,十几个人打通铺睡在一起。
工地管理民工的领导一般是公社、生产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们组成,临时组建准军事化领导机构——水利工程指挥部。工地指挥部还设有广播大喇叭,里面不断播放着鼓舞士气的革命歌曲。指挥部旁边还立有工地战报,战报上每天公布所有参战生产大队、生产队工程进展战况。江堤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
那时没有挖土机、拖拉机等机械,庞大而艰巨的工程只能全靠铁锨挖,人挑肩扛。整个工地人山人海,喇叭声喧天,热火朝天。
清晨,天刚破晓,生产队长或带队人的大嗓门将熟睡的人们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民工们紧张的穿衣洗漱,吃完早餐就带着工具,跑步进入工地,开始艰辛的劳作。很快工地便沸腾起来,挖泥、挑土的各司其职……挑江堤真是体力活,从堤内荒芜的田、地里,一锹一锹把土挖起来,装在土箕里。一担有一百二三十斤,从堤底挑到堤顶两三百米处,江堤斜度大泥泞不堪,大家喘着气,喊着号子才能把一担泥土挑到堤顶上面,一担一担地堆砌起来,拍平。
时间长了,加上全部是上坡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早就湿了内衣,浑身难受,肩膀肿痛。还得艰难向坝顶迈进。劳动号子在胸腔里打转,就是无力喊出声来。
就这样坚持了三四天,加上汗水未干就敞开衣服受了凉、感冒了……
大广播里播报着各生产大队的进度和标兵的名字,大喇叭里播放着催人奋进的样板戏和快板书、相声……艰苦的环境,激情的岁月,人人争先进,当标兵,谱写了战天斗地的交响乐曲!
夕阳渐渐西移,但民工的干劲未减,他们会一直干到日落西山方肯收工休息。
挑江堤的民工都是青壮年劳力,出的力大,所以饭量也大,但那样的年月,只能吃一些山芋、米饭和从生产队菜地采摘来的青菜、萝卜和大白菜。
吃过晚饭,老少爷们聚到一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吹牛、聊天、侃大山,有时还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笑得肚子疼。入夜八九点钟,劳累一天的人们早早进入梦乡,和着浓浓的人体汗味及脚臭味,鼾声四起。
每一次挑江堤,都是一次“文化大餐”。县和公社的电影队、文艺宣传队,都到工地上放映电影,献演文艺节目。指挥部还办有“水利战报”和工地广播,总结先进经验,表扬好人好事。
每逢县或公社慰问民工的时候,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夜里放电影。在放映前,指挥部的领导还要讲上一段鼓劲的话,那时候能看上电影是最高兴的事了!眼看着江堤日渐变高变宽,也就到了工地工程快要竣工之时,各个大队还要买来猪肉庆功表彰。
终于到了完工的时候 ,民工们归心似箭,把铁锨被褥锅碗瓢勺一股脑装上板车,连夜拔营回家。到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还是家里好!
随着时代的进步,机械化筑堤取代了人工挑堤,节省了人力物力财力。现在水利工程现场再也看不到当年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场面了,过去挑江堤的热闹场景也只能成为人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