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长江与运河交汇处的镇江,是一座拥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它雄峙江南,群山拱卫,一水横陈,襟吴带楚,是自古以来的军事重镇,也是我国的历史文化名城。可以这么说,在穿城而过的古运河沿线走一走,脚下的每一平方米土地里都有着厚厚的文化层。
那么,我们又该如何从这些文化层中发现那些被湮没的历史和秘密呢?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每一寸土地都会说话。
考古勘探一般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孔探的方式对考古区域进行普探。第二阶段,则是在此基础上对第一阶段发现的重要遗迹进行探沟、探井解剖。而孔探就是让泥土“说话”。
考古伊始,工作人员会在考古区域设定X和Y两个坐标轴。这样,在这个区域内的每一个点都拥有不同且单一的坐标。然后,用探铲向地下打一个直径5-6厘米的孔,要一直打到生土层,可能是七八米,也可能是二十来米甚至更深。探孔打好后把探铲取上来时,会带上来一铲泥土,有点像我们平时检查身体时所抽的血。通过研究这些“血”——把泥土从中间剖开,就可以看到不同深度的泥土有不同的颜色、结构和包含物,而这些可以区分不同的时代,如此,就有可能发现藏在地下的秘密了。
清朝学者刘文淇曾经对宁镇山脉和仪征、六合地区进行地质调查,在江宁县的湖山和仪征市大、小铜山的山崖之间,发现有若干条带状的卵石层堆积,里面有蚌壳和螺壳化石,由此,他推断“此乃古之海口”。而《舆地纪胜》和《丹徒县志》均将位于镇扬长江水道中的焦山和松寥山称为海门山,焦山、松寥山并峙于江心,形似门阙,又称“海门”,说这里是原镇扬之间长江入海的河口段,这也是对刘文淇的论断的侧面印证。
而记者在正在进行中的会莲庵考古现场了解到,在当地考古前期进行的孔探中,曾先后在黑淤积泥土中发现过玻璃、小金属装饰球、小贝壳、煤渣等物。较多小贝壳可以说明此处原来可能是河道,小金属装饰球(图1)说明河道废弃后当地成为人群集中居住区,玻璃是晚清才有的,而大量的煤渣则印证了有关史料——在工地的西侧不远处是镇江第一家民族工业大照电厂,这是一个火力发电厂,其烧煤发电后的煤渣曾用来填塞河道。
同样的,在此前进行的京口闸遗址考古中,孔探发现了瓷片、木桩和水泥柱。瓷片通过造型、釉色、饰纹、烧造工艺等判断为元青花;木桩可能是靠近河岸用于系缆绳的,或者用于护坡以及墙体的基础;码头前的水泥柱则可能是挂引航灯的。这都从点点滴滴的细节上展现了当时运河交通的繁忙。
即便泥土里没有包含物,也一样可以通过不同泥层的结构特征分辨出是夯土、路土、活动地面等,一探究竟。比如,如果发现了夯土,那么可以初步推断此处曾经有重要建筑。因为古代普通居民所住的房子是没有厚实的地夯的,要不然杜甫也写不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而如果多个孔探所带出的泥土“说”的是同样的话,那么就可以将这些探孔的坐标相连,通过点、线、面形成区域,作进一步的综合推断。上文所说的元青花瓷片集中出现的区域,在分析其造型类别后就可推测是否是日常生活用品(图2),还是庙宇中祭祀用的供器。我市的考古工作人员也是在此基础上,结合科学的考古理论和方法,准确推测出了紧挨着的古运河京口闸段的明清石砌河岸、宋代和唐朝时期的闸或堰。并根据闸所用的建筑材料、不同的建造手法及位置的位移推断出运河河道从唐朝经宋元到明清,是一个不断变窄的过程。站在此处,也很可以一眼看千年了。
记者的童年时代是在京口闸附近的十八进度过的,这个地方根据孔探在唐朝时还是江岸边。可惜的是,到记者出生时,这里已是人烟稠密的集中居住区,已不能诗意地边走边吟“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了。而京口闸附近的大埂街,据孔探可知其在北宋时就有人居住,或可能也成为商贾云集之处了。不知那是怎样的一幅属于镇江的“清明运河图”。遥想当年,是否也有一个如杜秋娘般的女子在此处吟唱?到了南宋时期,这里是不是处处皆在歌柳词?
(沙艳秋 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