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左手乡村,右手城市 2024年03月22日

□ 曹春雷

傍晚下班后,回乡下老家。在路边摊上买了香蕉和苹果。到家,母亲正在院门前的菜园里俯身刨地,打算种菜。看到我提着的水果,母亲一阵埋怨:“咋又乱花钱?”我赶紧说:“是摊贩卖不了处理的,便宜。”

母亲叮嘱我:“下回可别买了,我不爱吃。”我“嗯嗯”敷衍着。果真不爱吃吗?不是。从小到大,饭桌上,只要是我爱吃的,她都说不爱吃。母亲是世上最爱撒谎的人。给予孩子一片海嫌少,而孩子回报自己一滴水却嫌多。

进了院子,母亲要去鸡窝拾鸡蛋,让我回城时带着。我掀开水缸盖,看里面水不多,便带上水桶,骑车去村外山泉打水。山泉水甜,冲的茶格外香。这水,我从小喝到大,没有哪里的水比这水更甘甜的了。

将水带回家后,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我便要回城。每次回老家逛逛,即便什么事也不做,看到母亲安好后,便心安了。七十多岁的母亲,执意要留在乡下独自生活,我总是放心不下。

母亲提着一袋草鸡蛋,要我带着。我接过来,拿出了一半。母亲拿起来又往里塞,但我用手坚决挡着。几番推挡后,母亲这才作罢,对着我又是一阵数落:“你这孩子,太犟,家里的鸡每天都下蛋,你还不都拿上……”

在院门口,母亲送我:“路上慢点,少回来,家里没啥事。”我应着,骑电动车拐过巷口。我知道,母亲的目光也会拐弯的,还会跟随我很远。

如果要描画这几年我的行动轨迹,就会发现,我大多是在三点之间,完成一个三角形的循环。家在城里,公司在城外的镇上,而老家在乡下的村里。通常一周两三天,我在镇上下班后,先回乡下老家,再赶回城里。乡村与城市是我生活的两极,我是一个钟摆,始终摆动在两者之间。

曾有机会去省城发展,但最终我放弃了这一机会。“父母在,不远游”,我遵循这一古训,但对我的孩子,我不希望这样,我希望他自由自在,他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他是风筝,我和妻子是攥着线的人,我们会把线放得足够长。

走小路回城。要顺着河走很长一段路,然后再翻过山岭,穿过几个村庄。多年前,我曾和儿子骑行,从这条路去城里。那时我们还没有在城市扎下根来。我还年轻,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子还没长大,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累。如今我留在原地,而儿子已经走得很远,远在几千里外的城市。

路上,我会遇到一棵歪脖松树,一块形如卧犬的巨石,它们在路边等我来,目送我离去,一直待在原地,从未离开过。 山坡下果园旁的一户人家,见到我,会挥手和我打招呼。我享受这样的旅程。

抵达城市时,已是华灯初上。我知道,这千万盏灯中,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灯下有个人,守着一桌饭菜,在等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