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07日
第12版:春江潮

最是黄昏多情

□ 潘玉毅

黄昏,行走在前应路上。远远地,看见夕阳站在山头,恋恋不舍地跳着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支舞蹈。

柔美的光仿佛是它甩出的水袖,由近及远一点点铺散开来,把人带进它的舞池里。飞扬的裙袂,翩跹的姿态,把高楼、山川都看得羞红了脸。而它却只是拾起自己洒落在人间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不见,只剩下看得痴了的人们还在原地发呆。

喜欢黄昏,起初只是因为林逋的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感觉是别样的宁静,以至于在任何一个时间想起来,都是一种幸福。所以,虽然知道此黄昏非彼黄昏,也不愿意去纠正,免得破坏了心中的这份恬静。

黄昏,不管是有雨的黄昏,还是没雨的黄昏,都是诗意的。走在黄昏的街道向晚,再庸俗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自心中泛起作诗的兴致,只是才气未足,勉强说得一个“啊”字便没了下文。但一切已足够,因为只要心动了,剩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剪剪的风儿轻轻吹过,把白日未退尽的气息带到我们的每一个细胞里,让我们从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略微还带着些惫懒。秋日的黄昏尤其如此。海子有一首《秋日黄昏》,诗中有这么几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爱情保持一生/或者相反 极为短暂 匆匆熄灭/愿我从此不再提起/再不提起过去/痛苦与幸福/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黄昏是美的,微雨迷蒙的黄昏更是如此,如果配上《雨巷》的意境,可以将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迷得死去活来。但我更钟爱于“落日夕暾,晚云初起”的黄昏。

在黄昏的“夕阳傍照”里,我会有一千个一万个憧憬,但似乎仍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初衷。我总是做着梦,想象各种场景——

黄昏时分,云儿缥缈如轻烟,或者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走到山顶看日落,看夕阳与晚霞依偎在天边,其红如火;或者,与心爱的人泛舟湖上,舟轻如羽,唯有夕阳最重;或者,一起牵着手走在海边,看潮起潮落,看海鸟齐飞,夕阳余晖下,沙滩上静静地躺着两行脚印,那是我们一辈子的修行。

当然,黄昏与夕阳还有另一重意思。李周翰给刘琨的《重赠卢谌》作注,写道:“夕阳,谓晚景,喻己之老也。”后人便常常引用李义山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比喻老年生活,此诗固然形象,却伤感了些。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人的一生不短也不长,曾经年富力强的小伙子、貌美如花的大姑娘终有一天也将变成老头老太。这是一种自然规律,无可逃避,也无须逃避。因为年迈时候的浪漫比年轻时的更让人羡慕,甚至嫉妒。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刚才在友人处看到林语堂与廖翠凤的故事,心里满是感动。结婚的时候,林语堂做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烧结婚证书,他说:“把婚书烧了吧,因为婚书只是离婚时才用得着。”这在现代人看来是极其荒诞的,在林语堂心里却是一辈子不离不弃的誓言,是与妻子白头偕老的决心。

生于富贵之家的廖翠凤终其一生能快乐地和丈夫一起过寻常日子与之不无关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生活艰苦,但简单的饭菜廖翠凤亦能做得花样百出。实在揭不开锅时,她就当掉首饰来维持生活,从未有怨言。他们金婚之日,林语堂送给妻子一个勋章,上面刻了一首《老情人》: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在这个美得近似童话的故事里,林语堂用始终如一的真心把一桩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可惜现代人多没有欣赏美的心情和能力,有时候,明明最美的东西就在身边,却老想着向远处探求风景,以至于生活条件渐好,离婚率却越来越高。对于这样的人,就算一天让他看八百次日落又有什么用呢?

最是夕阳留不住,所以要且看且珍惜。这个世界最浪漫的事无非是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直到年华老去时,仍然能够手挽手安静地行走在黄昏的夕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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