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军华
母亲,终于在我家住下了。真是不容易啊!
母亲脾气很倔,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父亲去世后,母亲由我们兄弟俩轮流赡养,每家三个月。可,弟弟夫妻两人,在外地打工,家里没有人,我担心,母亲一个人在家没人照应,生活不方便。每次回家,我见她形单影只,面容憔悴,有点心酸。每次劝说她到我家去住,她都不肯,说,自己能料理自己,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没有人陪伴,怪寂寞的,我在家正好陪你父亲,唠唠嗑。还说,她有两个儿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赡养呢?再说,那样别人会对你弟弟说三道四的,对你弟弟不好。
想想母亲讲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也就没有过多的强求,按母亲说的办,一切顺其自然。这次母亲居然打来电话说,要到我家住。我欣喜万分,立即开车到老家,把母亲接过来,感觉母亲又瘦了。
母亲今年七十五岁,满头银发,饱受了人间酸甜苦辣。年轻时,四个孩子的吃喝拉撒睡,累得她喘不过气来,父亲又长年在外地做事,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母亲一个人承担。
记得,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几天打不起精神,好心的邻居叫来医生,初步诊断可能是脊髓灰质脑炎,母亲当时还在田里做事,邻居叫人传话给母亲,母亲急匆匆向家赶,挽着裤脚,赤着脚,脚上满是泥巴,满头大汗,回家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向乡医院走去,经乡医院检查,确定是脊髓灰质脑炎。闻言,母亲泪如雨下,不停地说:“救救我儿子。”当时我们村已经有两个人得了这种病,虽治好了,但留下了后遗症。
就在母亲急得团团转时,母亲遇到了娘家人到医院办事,母亲叫叔叔,我叫外公。据母亲讲,外公在县法院上班,是当官的,在外公的要求下,乡医院给我打了一针强效针,尔后,就用他的车送我们到市人民医院,挂号,找医生,安排好之后,外公走了。第二天,父亲安顿好弟妹,急匆匆来到医院,此时医生正在给我抽脊髓,虽疼痛,但我没吭一声,父亲默默地站在旁边,母亲却说:“儿啊,你要挺住。”也许是母亲的善良感动了上苍,我很快好了,无任何后遗症。
母亲常忙得如同陀螺,吃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如此经年累月,她的胃出现毛病了,起初她用手按着胃,咬着嘴唇,挺了过来,一挨一拖,她的胃病越来越严重,有时痛起来直不起腰,有时痛起来在床上直打滚,母亲这才到医院治疗。虽多方求医,总不见效;后经熟人介绍,到市人民医院找严桂兰医生,在其精心治疗下,才逐渐好转。其再三叮嘱母亲,煎、烤、辣、油炸食品不能吃,胃病多靠养护。母亲牙一咬,把煎、烤、辣、油炸食品以及一些不易消化的东西看成仇人似的,几十年如一日不挨它们的边。母亲的身体才渐渐有所好转,可至今一餐也吃不了多少,瘦得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母亲一生节俭持家,反对一切浪费,不喜欢我们为她买这买那,总说,我什么都有,吃不完,穿不完,用不完,还买啥。母亲的要求,从来都是很浅很低,母亲的幸福,从来都是极容易得到满足。
记得,我刚成家离开父母,在锦江租着别人家的旧房子,房子低矮,潮湿,不通风,光线暗,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我在离家五里远的地方教书,妻子做着生意,生意忙起来,中午总要在十二点半之后,才能接回上幼儿园的孩子吃午饭,常常受到儿子老师的白眼。生活忙碌而艰辛,少有闲暇。母亲常对我说:“儿啊,年轻苦点没啥。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如今,似乎正验证着母亲的话,我们的生活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自母亲来到我家,清晨,她总是拿起笤帚,把我家门口的路扫得干干净净,一些扫不起来的垃圾,竟用手去捡,之后,又把我家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左邻右舍及过路人见之,常夸母亲,母亲总是微微一笑。这,也使我们邻里关系更加融洽,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善良的真正内涵。
只要我有时间,早晨,我常陪着母亲散步,边散步边聊天,听母亲讲,我小时候挺调皮的,有一次,我们一群小屁孩玩甩石子游戏,我居然把路人骑着的自行车的钢丝震断,那路人哭笑不得,说我是“神枪手”,太厉害了!而我,见大事不妙,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躲起来了,好晚才回家,让母亲一阵担心。母亲讲到开心处,爽朗一笑。闻之,我莞尔良久。
如今,母亲在我家住下了,对母亲的照料我更加上心了。每天一杯纯牛奶,雷打不动。她不吃的,不做,依着她的饮食习惯,那些煎、烤、辣、油炸食品难得进我家厨房,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断地调理饮食,或熬小米粥,或煮面条,或熬点八宝粥,或冲点葛粉,或买点面包。天凉了,提醒她加衣服;天热了,提醒她减衣服。慢慢地,母亲精神多了,脸色逐渐好转。
每次回老家,隔壁邻居常说你妈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大舅也对我们赞不绝口。耳边蓦然响起《常回家看看》那首歌,这首曾红遍大江南北的歌,唱出了多少老人的心声。现在的母亲,她需要的不是钱和吃的、用的。她要的是儿女平安、家庭和睦,要的是儿孙的孝顺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