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27日
第09版:镇江周刊

凝城市之魂当切切这个“流”脉

□ 华 翔

公众号“生活起航号”近日刊文《镇江是典型的江南城市,却为什么没有园林》。文章的解释是,充满战略价值的独特地理位置,让镇江成为历史上各朝各代的军事枢纽。“军事气息覆盖整个城市,驻军成群,基地比比皆是,形成了强烈和持久的阵营气氛。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化大江之力为绵水之温,要让岁月之深化为园林之雅,无疑是艰难的。”

并不完全赞同文章的意见,历史上的镇江是大有园林的。本地某公众号写过一篇《在镇江,当年曾有过这些“私家花园”》。但显然,那些园林,几乎无有留存。或许,亦正因军事枢纽给镇江带来的战争宿命。比如太平天国时期,镇江十年战火,名城涂炭,千载名城面目全非、残破不堪。再有,镇江之役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战。英军在此伤亡最大,然后,入城后纵兵大肆焚掠,镇江城又一次受到严重破坏。

但“生活起航号”的文章却提示了我们一个新的思考镇江文化归属感的角度。恰如园林无有留存,南北文明屡屡在镇江碰撞,溅起灿烂星火无数,却终没有至臻至善,或许亦因硝烟战火带来的颠沛流离。

从先秦至近代,四次南北交融让镇江成为典型的移民城市。这是我们通常对镇江的认知。但认真研讨历史,无论是永嘉南渡,还是两宋南迁,大规模北人南下,镇江移民聚集确实为最。但问题是,镇江也只是南渡后的第一站,是稍事休息的中继地,颇多实力家族,往往继续南行,至苏锡、至湖杭,乃至绍甬,然后定居扎根。毕竟,镇江是要打仗的或者说时刻为战争而准备着,所以,生活,还得再南方一些。

如是,我们或可理解,镇江并不是真正的移民城市,因为,“移”的下一步就是“居”,是要扎根的。镇江,更本质上说,或是一座流动的城市。因为,“流”的意义代表还要“徙”,可以是再度南迁,更渴望北归家园。证明就是镇江的一个古地名——南徐州。纵是此地重建了家园,想的仍是再归故里。

如是,体现在文化上。文人墨客们说江南时,是惬意生活,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但当他们来到镇江,纵然满眼江南风光,却总是江山北望,譬如陆游,“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再有辛弃疾,“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即使清朝的龚自珍,到了镇江,激起的亦是国运情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历史赋予镇江的特殊标签,是英雄长歌、热血咏叹,是区别于世间别处的独特风骨。但B面,恰如王安石的那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江南虽好不如归。于是,落在百姓生活,就是淮扬菜、扬剧、扬州评弹……就是一座江南城,却对面食有着倔强的热爱。

和平年代,远离了战争,镇江却也依然“流”性不改,因为,“吴楚要津,七省粮道,漕运咽喉”。《地方文化研究》2020年第1期文章《华洋杂处下的西津渡:19世纪京口江岸区域的社会秩序》中这样写道:“镇江本地商品生产并不丰富,其区域中心市场的地位主要体现在转输功能上,史载言:‘四方商贾群萃而错处,转移百物以通有无’。”如是,孕育出的正是码头文化。

民是“流族”,业为“转输”,官则是旅人过客。以北宋为例,仅神宗熙宁(1068~1077年)年间,先后任润州知州的就有:李宾、宋迪、李及之、沈衡、陈经、孔延之、陈琮、滕甫、孙觉、王安礼等。任期最长的是王安石,也仅约三年。南宋亦然。据《嘉定镇江志》转引《夷坚志支集》称,知或兼知镇江府的时间大多都只数月,任期在两年以上者甚少。所以,纵然他们在镇江留下多少精彩诗篇、做出多少济民功业,亦包括有过多少壮怀激烈,但依然得说,他们,并没有扎下根来。即使如沈括,最后定居镇江,亦是官场失意,决意隐居,这也不是扎根。还有苏颂,亦如是。

于是,我们或许终能理解,为什么,三千年的镇江,赋予我们深邃而灿烂的文化星河,但今日的镇江人,仍有“没有文化归属感”的感受。但这与古人无关,恰是今人的使命。因为,最不江南的江南城市,已然赋予镇江最丰富的内涵、最独特的气质、最傲然的风骨;甚至,镇江特殊的经历,使江南这片土地,以及中国人生生不息的历史,显得更富意味,更可触可及。

凝城市之魂,聚万众之心,必须切准文化的根脉。直面镇江文化“流”的特质,我们或能够真正与古为新,然后,文心化境,“嬗变蝶变”,于困境处坚韧不拔,在低回处百折不挠,以大江大河的气魄,争得新时代的城市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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