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锡强
儿时咱镇江的巷子真是多了去了,尤其老城区巷子密布如网,几乎每隔二十米就有一条,巷与巷纵横交错,巷连巷,巷通巷,大巷里套着短巷,在不熟悉的巷子里行走很容易迷路的,这些老街小巷长长短短,曲曲弯弯,首尾相连,处处相通极少有“断头巷”,有的巷子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而过,有的宽得能由车马通行;有的巷口虽宽却越走越窄,临近巷底拐过一个直角弯便豁然开朗;有的巷子曲折迂回,不熟悉的人走来绕去如入迷宫,一会儿又绕回了原地,这些老街小巷不仅是出行的通道,市民生活的依托和活动场所,而每条巷子都有个说法并有自己的故事,在平凡朴素中显现出镇江元素的城市特色,也是城市发展历史的重要符号。
穿巷子是我儿时生活的一部分。起先是觉得新奇、好玩,后来则是抄近路节省时间,走最短的距离到达目的地。我住在中华路于祠巷,前后左右有许多条巷子,小学时常和同学相约到伯先公园“打游击”,穿过又新街,过马路进入九如巷,穿过爸爸巷、清真寺巷、山巷、大龙王巷、火星庙巷进入节约巷再往前出了巷子是宝盖路,马路对面就是伯先公园;夏天要到古运河游泳就从打索街穿过太保巷、潮水沟一拐就到了古运河边。在三中上中学那会儿校门在斜桥街,放学回家出校门往左一拐进入不知名的小巷子,两旁都是低矮逼仄老砖老瓦的平房或草房,左曲右折五分钟后就穿到仙鹤巷,过了双井路进入西下湾,再左拐右拐朝北走看到土地庙往前一点就到了大西路的西门桥头东侧;周末常去工人文化宫(西区)玩,走进老新街,穿过狮子街、保安新街、鱼巷、柴炭巷、天主街、东坞街就到了日新街,再一直朝北走,经过运输七站、黄金戏院一拐就到了。老街小巷内民宅鳞次栉比,百姓比屋群居,大多是三间二厢一宅数进结构的老房子,达官富商的宅第、洋房、棚户屋相互错落交织在一起,大小巷子四通八达是我们最喜欢穿来钻去的地方。
旧时的豪宅常在后院另开一小门供仆佣役夫闲杂人等出入,后门的小巷中两家人家的山墙间连小孩也要侧着身子过去,有些棚户简屋黄泥糊的芦笆墙屋内说话走路在外面也听得见。巷内砖墙斑斑驳驳长满青苔和爬山虎,一块块青石铺的路被挑水的桶溢出的水弄得湿漉漉的;阴沟洞旁的泔浆桶散发着浓烈的酸腐味。空中密布蛛网般的黑电线,横七竖八的竹竿上衣物滴着水,还有人家在狭窄的自家屋顶与屋角搭着鸽棚与鸡窝。有的人家在门口的破缸盆里种着小葱、大蒜和晚饭花。蜿蜒曲折的巷中四处可见劈柴的、生炉子的、洗菜的,还散布着烟纸店、剃头店、裁缝铺、茶水炉、烧饼店。墙角落里低头“打掌子”的老皮匠、修补筲箕淘箩的篾匠,头顶上的“万国旗”迎风招展。我们在拉风箱炸炒米的老头身旁望呆,一声“嘭—啪”过后,炒米花钻进一只油腻的破麻袋中。孩子们一片欢呼。我们在巷子里恣意奔跑,撞翻了晾晒萝卜干的床板、晾梅干菜的竹竿,惹得小脚老太拿着笤帚嘴上骂骂咧咧地在我们后面追赶。当然也有被大黄狗前爪忽地搭在身上惊得哇哇乱叫的狼狈。
巷子是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我们尽兴地在巷子里奔跑嬉闹,因陋就简发明各种欢乐:滚铁环、踢毽子、斗鸡、打墙绷子、斗蟋蟀……或玩捉迷藏,只要随便找个角落,便不见其人了。虽然没有现在的什么电脑游戏,但其精彩和欢乐程度一点也不比现在差,巷内角角落落洒下了我们的欢声笑语。
夏夜在外面吃饭、乘凉及露天而眠是巷子里特有的风景,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早早地泼几桶井水,散去蒸腾的暑气,搬出小桌子、板凳、躺椅、竹床等,有的人家就用一张方凳当饭桌。昏黄的路灯下那些干体力活的爷们打着赤膊咪着老酒哼着扬剧或淮剧,一盘花生米拌香干或油炸蚕豆瓣,一瓶土烧酒,吆五喝六地喝出一身爽汗自得其乐,老人们则轻摇蒲扇,围在一起说些陈年旧事。不少居民家里狭小窘迫,有单位同事和亲朋好友来大多坐在家门口,搬张小桌子,倒上几杯冷开水,偶尔也会切上几块西瓜端上。有小伙子光着膀子坐在自家门前洗澡,只穿一条短裤在身上,有的干脆用一根橡皮管子套在水龙头上,从头浇下来特别爽。清晨出门经常可以看到小巷里三三两两地躺着露天而眠的居民。
巷子里时常响起锣鼓声,几个居委会干部“咚咚锵、咚咚锵”敲着锣鼓,拿着喜报上门张贴“光荣人家”的红纸。到了门口居委会干部振臂高呼:“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们也在一旁举着小拳头跟着喊。逢到巷子里有人家踏着三轮或板车送嫁妆,我们就在后面帮着推车,推到男方家里,也会得到几块糖果奖励,每个人乐滋滋的。在那苦涩生活的日子里,这是一段抹不去的甜蜜回忆。
改革开放以来,镇江发生了巨变,破旧的老房老屋夷为平地,人们告别了街巷生活搬进了宽敞且煤卫齐全的新居,穿巷子的印记将随着城市变迁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