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20日
第49版:情满镇江 共襄发展·乡愁篇

活泼泼的东乡话

□ 龚舒琴

东乡位于吴头楚尾。镇江的东乡地区离镇江市区不远,但东乡话和镇江话却有着天壤之别。听不懂东乡话,就体验不到东乡话的妙趣。

上世纪20年代,被称为清华“四大导师”之一的语言大家赵元任先生,曾经对吴语区域做过一次大规模的普遍调查,并出版了《现代吴语的研究》这部中国第一次用现代语言方法研究方言的著作。这本书的调查范围提到了丹徒的南乡,但没有提到东乡。2013年,又有一本《吴语研究》问世,书中收录的40篇论著涉及吴方言大多数区域。同样遗憾的是,依旧没有涉及东乡的吴语研究。

有一点可以肯定,放在当下吴语的几个重要区域内,东乡方言游离在边缘。而且事实上,当我们和近邻丹阳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或者当一位苏州老人和东乡老人交流的时候,他们是很难听得懂彼此的方言的。

但东乡话又确实属于吴方言。这是我在上《现代汉语》这门专业课时,老师指着我特别举例说明的。翻开中国吴语的标注区域,密密麻麻的,有很多分类,作为寻常人的我们只要记住,东乡人和丹徒南乡人一起,确实被划入了“北部吴语太湖片毗陵小片”。在这一表述的后面还特别挂了个尾注:含江苏镇江新区(原属丹徒)。此处,无须纠结。

一次,一位对语言特别敏感的朋友很好奇地问我,“仔细听你说的东乡话,常常有一种活灵活现的感觉。说一句话,做一件事,总有一些特定的动词,尤其是美食方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引起了我的注意。细细琢磨东乡方言,确实如此。单就东乡美食这一类,东乡话里就有“包、裹、拍、揣、摊、夹、轧、炕”等动词。东乡人做圆子或者饼子馅心,准备青菜等蔬菜馅叫“杀菜”,准备豆沙馅叫“推豆沙”,准备芝麻馅则是“摏芝麻”。东乡人的早、晚饭特别喜欢煮粥,吃粥的时候,要“搭”小菜,这些小菜都是自家做的,东乡人喜欢“腌萝卜干”“熬豆瓣酱”,而“腌萝卜干”的一个重要过程叫“烫卤”。最令东乡人难以忘怀的,则是每天都离不开的“hǎn子粥”。这是稀饭的一种,困难时期,因为米的缺乏,主妇们通常都是抓很少的米烧粥,为了避免清汤寡水的尴尬,也为了熬饥,东乡人会用一种麦子磨成的粉“勾芡”进粥里,增加粥的黏稠度。

田里的农活,则更是把动词活用到了极致。比如,东乡人不说锯树或者砍树,而是说“倒树”,“倒”发介于第二声和第三声之间的音。上世纪60年代左右,农业机械化尚未普及,乡村的田间灌溉靠一种长长的水车来完成,这个过程需要通过几个人的团队合作,才能把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运到田里,乡人们把这个农活叫作“车水”,“车”发“辍”音。在春天,稻种撒到田里,刚出幼苗时,怕鸟儿偷吃,乡人们要“看场”,“看”发第四声。农活忙的时候,常常要白天黑夜连轴干,人们称之为“开夜工”,“夜”发“呀”音。开夜工弄下来的农作物要运到集体的仓库里,东乡人常常“拖板车”来完成任务。农闲时割草喂猪羊称之为“xín草”,放牛则叫“勒牛尾巴”,虽粗俗却生动。

至于东乡人生活中的那些活泼泼的动词,更是信手拈来。东乡人把腊月二十四那天的大扫除叫做“掸尘”,发“但整”音。东乡人说穿衬衫叫“套小褂子”,洗好的衣服拿出去晒叫“lāng衣服”。摘花叫“掐花”,发“咔豁”音。采摘包粽子的芦苇叶叫“打芦芽”。割秧草叫“dì秧草”。吃饭前,要用开水烫一下碗筷,东乡人说“lǎng 一下”。物质条件极为贫乏的年代,为了能够吃到一些新鲜的野味,男孩子们“捞鱼摸虾”是常事。春天,东乡人弄一张渔网撑在河面上就可以“扳鱼”,“鱼”发“女”音。夏天,到水田里“放焖子”钓黄鳝,下河“摸螺蛳”;秋天,就着昏暗的马灯“拖螃蟹”。冬天,调皮的男孩子们则会拿自制的弹弓“打麻雀”,而一到下雪天,孩子们会用一张家用晾晒的筛子斜撑着,里面撒一些稻或米,饿极了的麻雀常常会成了孩子们的“筛中之物”。

摘编自2019年9月7日《京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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