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晓

春天来信啦。

第一封是梅花。我和小宝在公园散步，冷不防一只临水吐芳的红梅逮住孩子的目光，她惊喜：花！红花！开了！是的呢，低矮的枝杈上满是花骨朵，性急的松开紧紧攥住的拳头，放开了花瓣。春寒料峭里蜂拥而至，赶春天的早集。

红梅是春天写来的第一封信，被我小小的女儿最先收到。

红梅信笺是春天悠然寄来的，自有卓然、清雅之处；桃花则是春天策马加鞭送来的，它来得迅猛、盛大、浩荡、热烈。阡陌纵横，桃花等候，不参加这场春天的聚会都不可能。桃花最会带节奏，从内心深处唤醒你，感染你，带动你。桃花是春天最佳代言人，要颜值有颜值，要声势有声势。家搬到哪里，哪里都有一株桃树，迎窗可见，越过冬天，迎来春天，从不爽约。结不结桃子，桃子大还是小，全不介意。

今年春天的爱情花，当属公园湖边篮球场那的紫色丁香。许多人通过戴望舒的《雨巷》知道丁香，那里有一个江南少女与“我”邂逅，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像丁香一样飘过，又像丁香一样消散。没有考证，全凭想象，直觉诗里的丁香就是这种浅浅淡淡的丁香，枝条纤细，叶子心形，新生的，小如指甲大，大若娃娃手掌，遮挡不住花的美丽和芬芳。花小小，四瓣，开在枝条的顶端，一小嘟噜一小嘟噜，踮起脚凑近闻，那香细细悠悠，很绵长，难怪丁香姑娘让人念念不忘。

公园里还有一株白色丁香，在不远处的小拱桥那儿，一样纤细瘦弱，还长歪了，树身与地面呈三角形，公园管理员不得不弄个架子，撑它一把。二月仲春，它还是开出了洁白无瑕的花。香味比紫色的更喜欢往人的心里钻。我挥挥衣袖，往拱桥上走，至高处回首，一对男女正从丁香花下经过，女人对着花唇动耳语，个高的男人顺手摘下最上面的一枝递给身边人，女人边嗅边往桥上走，他们都没有在花下停留。许是这花不费钞票，男人动作豪横又随意。最美的一枝丁香后来者见不到了，只能在戴望舒的《雨巷》里寻觅。

春往深处走，我往公园花海里走。园子里到处都是花，好些南方花木，不乏名贵品种。最留意的是各种颜色的长寿花。我培育的长寿花，春的讯息接收准确，从不误时，春来打朵蓄势，春盛尽情绽放。都是红的，一种鲜红，一种玫红，一种丰腴，一种细碎。园子里的长寿花多，色彩有黄绿紫橙多种颜色，开了眼界。陪我一起赏花的是中国马拉松第一人张亮友的老伴。他们与我住同一个小区，日日看着老两口相伴跑步，有点奇怪，今天老爷子怎么没出来。和老人攀谈，才知道95岁的老爷子脚有点变形，这两天在室内散步，90岁的她依然坚持老两口几十年的习惯，凌晨三点出门跑步，每天跑几公里。老太太说，不比年轻时候了，那辰光每天早上跑一个全程马拉松。

老太太精神矍铄，步伐弹跳有力，虽慢，但真的是在跑，跟得上我的节奏。年轻时照顾四个儿女，五十几岁哮喘严重，跟着老爷子跑步健身，竟然跑好了。老爷子跑了七十多年，她跑了四十多年，一开始跑不动，骑了三年的自行车追撵老爷子。现在老两口啥毛病没有，自己照顾自己，做饭家务都可以，不要儿女操心。奇怪老爷子怎么有跑步这个爱好，老太太说，老爷子年轻时在安徽淮南矿上下井，当时毛泽东主席号召工人要有三好：工作好，学习好，身体好。老爷子记住了，坚持了，热爱了。为跑步，他将早班跟别人换夜班，下了夜班正好出去跑步。他们在奔跑中忘掉过去，抛掉芜杂，每天迎接新生的太阳，相伴变老。有些路不跑，你不知道它有多美。就像长寿花，不亲自培育过，怎么会知道长寿花有那么多颜色呢？

春寒欲尽复未尽，二十四番花信风。花一朵一朵地开，人一个一个地遇，注目久了，就会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