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3月04日
第11版:芙蓉楼

妈妈的担忧

□ 阎锦文

我4岁那年,爸爸调干去南京师范学院深造。1958年,毕业后即去丹徒县上党中学支教三年,家的里里外外全靠我母亲操持。我刚上小学那年,正赶“大跃进”,妈妈在德隆服装厂当车工,经常加班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妈妈不仅工作兢兢业业,家里也整理得井井有条。

小男孩大多调皮捣蛋,我自然不会例外。有些年头,妈妈对我的教育说得少打得多。鸡毛掸子挥舞之前,妈妈便会念叨起那句“桑树条条乘嫩育”的口头禅。饱受皮肉之苦的时候,我老是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妈妈亲生的?

那天,一家人聚在一起,给我将去天津读大学的女儿饯行。妈妈却突然拉住我的手说:“妈就你一个儿子,小时候为什么对你特别严格?妈是担心你自己宠自己,十惯九不成。”

1969年,我因“肝脏肿大”与参军失之交臂。妈妈再三恳求上门动员我上山下乡的老师,让我暂时留城治病。连续好些个夜晚,隔着房间的板壁,总能听到妈妈翻来覆去的叹息声 。

那天,妈妈很认真地跟我说:“你不能跟学校去农场,离家远了,妈妈就关照不了了。”隔天,邻居王姨领着我妈妈和我去句容她的亲戚家落实知青插队。在韦岗下了汽车后,我们顶着炽热的骄阳,翻越荆棘丛生的高丽山,徒步西行了十多里的崎岖山路,赶到姊妹桥时,妈妈的双脚底磨起好几个血泡。

那晚,星空璀璨,在生产队长家的小院里,妈妈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这地方靠山吃山,好好劳动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将来安家落户了,孙子妈妈带回城里养,供他读书。”其实,妈妈是一眼相中了早我几个月去插队的女知青。妈妈还悄悄跟我说:“丫头人生得灵巧,嘴巴也甜,你们要相互照顾。”

在姊妹桥插队那些年,我总在争取机会上大学,屡战屡败依然矢志不渝。妈妈多次规劝我:“不要好高骛远,跟妈妈把裁缝手艺学学好,娶个媳妇,生个儿子,有什么不好?”那时,街坊邻居里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娶妻生子的比比皆是。每每谈及此事,我大都平心静气地宽慰妈妈说:“我有打算,再坚持两年,实在不行,我就子承母业。”其实,那时我的裁缝手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俗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终于有了去读大学的机会。再往后,我又被调回镇江工作。再往后,我主管的那家企业也算风生水起。渐渐发觉,妈妈却平添了几许新的担忧。那些年,我长年累月天南地北到处跑。每次出差离家时,妈妈总会站在家门口探出半截身子,嗓门老大地吆喝:“在外面少喝点酒,注意安全,不要惦记家里的事。”每次出差回家,我都会给妈妈捎带些知名的土特产。哪怕是一袋糖果,一盒糕点,或是两瓶酒。妈妈总是急着盘问,是自己掏钱买的?还是朋友送的?花了多少钱?妈妈会一边赞不绝口地品味着美食,一边絮絮叨叨跟我啰嗦:“吃食须问来方,居家过日子更要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逢年过节,我总想忙里偷闲跟妈妈唠唠家长里短。可是娘儿俩只要屁股一落板凳,妈妈便会借古喻今地叮嘱我说:“儿子切记住妈妈的话,不管权大权小,饭只能吃碗里面的,千万别吃到碗外面去。”

十年前妈妈驾鹤西去,不知道天堂里的妈妈是不是依然揣着诸多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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