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宪威

建安二十三年（218）十月，孙权从都城建业（今江苏南京）出发巡视吴郡（治所在今苏州）。正值秋高气爽之际，素来喜欢田猎的孙权途中动了兴致，率随行众人围猎于庱亭。孙权的这个爱好与兄长孙策颇为相似，《资治通鉴》即记载：“策性好猎”，孙策最后亦因为出猎而遇害。

孙权此次田猎也遇到了险情。与孙策遇到的刺客不同，孙权遇到的是老虎。这只老虎甚为凶猛，咬伤了孙权的坐骑，孙权把手中的兵器双戟都投了出去，情势十分危急。多亏贴身侍卫张世持戈矛护卫于旁侧，击杀老虎，方转危为安。史书上称老虎被孙权投戟而“废”，应该是迁功之说。因为从常理分析，若是老虎已然被击杀或击伤至失去战斗力的地步，侍卫是不会也不敢掠美于前的。这就是历史上“孙权庱亭射虎”的典故。

这惊险一幕把随行大臣们吓出一身冷汗。据《建康实录》记载，长史张纮急得抓住孙权坐骑的辔头劝谏道：“足下继父兄之业，不宜轻脱，逞英雄于猛兽，万一不虞，则大事去矣。”这已经不是孙权第一次因为射虎而被大臣批评了。在之前的田猎中，孙权即“常乘马射虎”，其间好几次出现老虎冲上前来攀上他马鞍的情况。军师张昭就曾毫不客气地指责孙权行为不当，身为人君，应该去做驾驭英雄、驱使群贤的正事，与猛兽较什么劲，“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孙权只得向张昭道歉，称自己“年少虑事不远”。

不过道歉归道歉，但兴趣却不能就此放下。于是孙权制作了一辆 “射虎车”，在马车顶上开一个方洞，上面不加盖子，这样人在车上可以从洞中探身射虎，安全性能高多了。此后田猎时，常有一些脱群的野兽扑到射虎车前，孙权非常开心地击打它们。虽然张昭认为这样仍然不妥，常为谏争，但乐在其中的孙权只是“笑而不答”。

有人以为射虎车是孙权的发明，其实不然。狩猎之习，古而有之，《周礼》中记载君王四季田猎，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是很正式的礼仪，为后来的统治者所沿袭。湖北云梦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记载了一条《公车司马猎律》，其中有关于射虎车捕猎的规制：“射虎车二乘为曹……”据此可知，孙权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对射虎车作了改造而已。

劝止孙权射虎的张昭和张纮都是东吴的老臣，也是孙权的左右腹心，出征时惯例是一人跟从，一人居守。张昭更是威重当时，被东吴民间谓为“仲父”，“举邦惮之”，孙权自己也说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三国志·张纮传》引《江表传》曰：“初，权于群臣多呼其字，惟呼张昭曰张公，纮曰东部（官职名），所以重二人也。”

张纮字子刚，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向来老成持重，在辅佐孙策时就曾劝谏他“不宜轻脱”，可谓一语中的。孙权出征合肥，率轻骑冲锋陷阵，张纮认为“斩将骞旗，威震敌场，此乃偏将之任，非主将之宜也。”劝孙权不要学孟贲、夏育的匹夫之勇（孟、夏皆为春秋时有名的力士），而是要向楚霸王项羽学习，做到智勇双全。吴黄武八年（229）十一月，就在孙权称帝后不久，张纮病逝，时年六十岁。去世前，他留下一封遗书，劝谏孙权修德纳善，一片忠心，至死不渝。孙权读到他的遗书，深为感动，“流涕久之”。

孙权射虎之地为庱亭，即今丹阳市吕城镇谭家塘一带。《至顺镇江志》引《韵书注》曰：“庱，吴中亭名，孙权射虎伤马地。”《元和郡县图志》曰：“庱亭，在丹阳县东四十七里。”《辞源》对“庱”字有如下解释：“地名。在江苏丹阳县东，武进县西。三国吴孙权曾射虎于此……”今吕城镇有“虎落里”村，故老相传为孙权射毙老虎之处，村也因此得名。

庱亭之名虽今已不用，但在历史上却多有记载。东晋咸和三年 (328) ，爆发“苏峻之乱”，郗鉴于庱亭筑堡，以分其兵势。《至顺镇江志》曰：“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俱在丹阳县境。晋郗鉴所筑。”《隋书》记载，隋朝大将麦铁杖曾为贼所擒，缚行至庱亭时，借机脱身，尽杀群贼而归。《新唐书》记载，唐武德三年（620年），伪梁王沈法兴手下大将蒋元与农民军领袖李子通大战于庱亭而亡。北朝庾信作《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内有“横弧於楚水之蛟，飞镞於吴亭之虎”之句，清人倪璠注：“吴亭即庱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