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19年12月06日
第11版:芙蓉楼

扪虱闲谈

□ 张明军

孩子看书,碰到有一个词不知道。问我,一看:虱子。我不禁乐了,现在难觅踪迹的东西,难怪孩子不知道,它可是我儿时的老朋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里下河农村仿佛还没有从农耕社会中醒来,大家对于卫生没有那么多讲究。当然,也没有多少人家有条件讲究。孩子更不必说,渴了,到河边捧水就喝。饿了,到田里扒个山芋用青草擦擦就啃。病从口入,那时的孩子多半肚里有虫,两粒宝塔糖下肚,都要拉一大堆蛔虫。

这个虱子从哪里来的呢?当然是从毛发中生出来的,人畜皆然。那时候热水比较金贵,每个人家的锅台上都安着一两个汤罐,平时喝水冬天洗漱都是它。春夏秋三季要好些,没事的时候还洗洗头,但到了天冷就不一样了。一般而言,男孩子头发短,不易生虱子。女孩子头发长,又都梳着辫子(如果姑娘家不梳头编辫子要被人家说闲话,上了年纪的妇女会说她没家教),再加上很少烧水洗头,因此,极易生虱。生了虱子怎么办呢?两种办法:一是捉;二是药。

捉虱子并不是单纯地用手捉,多半时候是用篦子来回篦。现在很少看到有人用篦子了,好像这玩意是专门用来对付虱子的。我在上小学还不知道“篦”字怎么写时,自作主张地把韭菜的韭当成“篦”字,因为我觉得就应该那么写才像。直到有一天我知道这是韭菜的韭时,傻了眼,才用字典查到了正字。捉虱子一般选择在冬日向阳处,被捉者松开头发,其他一个或几个差不多大的姑娘扒拉着她的头发窠,仔细地寻找着。捉虱子的都是女孩子,一个姑娘家的头让男孩子扒拉着像个什么样子呢?

捉虱子的姑娘心细眼尖,每捉到一个都很有成就感。她会很细心地把虱子掐住,置于两个大拇指的指甲之间,相对使劲一挤,“叭”的一声,一个虱子报销了。更多的时候,她们都是使用篦子。在篦之先,她们会在面前放一张白纸,用来捺虱子。有时也会用一只碗舀半碗热水放在面前的凳子上,篦到虱子时,直接把它弹到水碗里。看到虱子在水碗中挣扎,她们无端地觉得解恨且惬意。

对付虱子的第二种办法是药。一开始并没有专门药虱子的药,百部酊也是后来才有的。记得我有个小学同学,因为长了一头的虱子,她家大人就用“六六六”粉给她药。结果,虱子没有全部消灭,她却中了毒,脸肿得像个南瓜。还有一个比我大的女孩子,十四五岁了,因为头上有虱子痒得受不了,再加上没有女孩子和她玩,怕她身上的虱子过人,就发狠烧了一锅水烫。虱子虽然全烫死了,但她自己也烫了一头的泡。

过去还有一种小动物寄生在人的身上,虼蚤。虼蚤就是跳蚤,但里下河的人都叫着虼蚤。虼蚤和虱子都是靠吸血而活的,只是虱子基本上在头发里,而虼蚤的范围要大得多,它在全身和你打游击。里下河有民谚“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其实,头上有了虱子是痒的。虱子咬人不疼,虼蚤咬人却是疼的。虼蚤的体型比虱子小,但它要比虱子机灵得多,不易捉。对付虱子有专门的工具,捉虼蚤却没有,只能是光手。

虼蚤多在棉衣的布缝里生存,等你穿好衣服后,它就开始活动了。冷不丁地咬一口,又疼又痒,十分难受。当你伸手去捉,它却早不见了踪影。有经验的人在它刚作案时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强忍着。等到它正忘情地吸血而放弃警惕时,悄悄地将手探入,猛地一摁,逮个正着。虼蚤的生命力较强,被手指摁住后,得紧摁着反复搓揉,直到它不能逃跑了再将它用指尖捏出来。捉到虼蚤是一件令人快意的事,人们绝不会把它随意地扔掉,而是用指甲将其捺爆。有时候捉住了担心它还没有死,怕它跑了,上年纪的人干脆把它放到嘴里,牙齿一逗,听到轻微的一声“啪”,再呸地一口将它吐掉。

虼蚤很狡猾,在身上被当场活捉的时候并不多。人们被它咬急了,也只能脱下衣服就着太阳翻找。很多时候,当你才脱下衣服发现它时,它就会十分敏捷地三蹦两蹦没了踪影。捉虼蚤只是治标之事,真正治本得从床上下手。那时候,一般人家床上都要铺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是一床旧棉胎。如此的搭配,简直成了虼蚤天然的繁殖场。为了杜绝蚤患,除了猛地掀开被子用手捉外,男人们有时会在稻草下面洒一点“六六六粉”。这种方法比较有效,只是过一段时间药失效了,虼蚤就又会繁衍出来了。

虱子和虼蚤是不卫生的产物,捕捉它们也是那个时候极为寻常的现象。早在东晋时期,名士王猛便扪虱而言,可见历史悠久。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更是崇尚扪虱而谈,且能做到神态自若。其实,那个时候人们在捉虱子虼蚤时也都是神态如常的,在他们看来,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有什么可丢脸的呢?有一首名为《捉虼蚤》的儿歌,很多孩子都会。其词曰:老头子,捉虼蚤,虼蚤蹦,他也蹦,这个老头子不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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