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高小琪

前段时间，字节跳动旗下的公司TikTok被美国国会要求在165天内全面关停在美业务，或者将公司售卖给美国人。作为一个在美拥有1.7亿用户量——几乎覆盖80%15-64岁人口的巨型App，要一夜之间关停实在是难以想象。于是TikTok在开屏界面上给用户发去了请求，呼吁大家拨打国会议员办公室的电话，阻止这项法案的实施。

这可能是这群平均年龄超过60岁的国会议员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Z世代的力量。

佛罗里达州的一位议员收到了900多个投诉电话，有些未成年人甚至威胁国会说如果关闭TikTok，他们就会自杀。从各大媒体到网络平台KOL，无一不在疑惑、抨击和嘲讽这项法案，网红们开始制作短视频来“玩梗”，年轻人走上街头，身上挂着“TikTok帮助我的教育事业/歌唱事业/小商品贸易蓬勃发展”的牌子。

所有的局中人和看客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群德高望重、唐哉皇哉的老头子非要跟一个短视频企业过不去？只有议员们自己知道，此举只不过是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试图抓住“消失的他们”而做的最后挣扎罢了。

2023年7月的一份尼尔森报告显示，全美有线电视的市场份额跌至29.6%，同比下降 12.5%，广播使用率跌至20%，同比下降5.4%，而流媒体服务份额上升至38.7%，同比上涨25.3%——请注意，这是针对家庭电视机的统计，与海量的手机使用时间相比，这些数据只是九牛一毛。

而根据Google等流媒体服务数据，全球观众每天观看YouTube超过10亿小时，4-18岁儿童平均每天观看TikTok达到112分钟。61%的Z世代表示，他们更喜欢用户生成的内容而不是媒体制作的内容。

时间往回倒推20年，在每一次重大事件发生时，国会总是知道该如何对公众进行传播。无论是NBC、ABC还是纽约时报，都能够很好地把握形势、把握节奏、把握说话的技巧和方式。纽约时报甚至有一套基于“议程设置理论”的著名论断——“我们不引导观点，只堆砌可以形成观点的部分新闻事实”。

但互联网浪潮将一切新闻逻辑掀翻在地。每个网民都拥有一家电视台、电台和报社，可以剪辑发布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无论是校园枪击、超市涨价、大停电、大堵车或者一场飓风、一阵暴雨，他们都比NBC发布得早，比纽约时报拥有更多视角，比所有的新闻主播观点更深刻。甚至发生战争时都不再需要战地记者前往，交战双方的士兵、平民都可以发布一手视频，孰是孰非全凭自己判断。社会舆论的场域从没有像今天这般丰富与混乱，而传统媒体只好成为几亿家媒体中不起眼的几家——甚至还不是最受欢迎的那几家。

2021年4月，由全美16家电视网络并机播出的总统百日演讲只获得了有2690万观众，是1993年以来的最低值。而这其中的绝大部分观众都是老人，对传统媒体不买账的年轻人早已消失。所以无论总统发布什么、告诫什么、呼吁什么，台下都没有太多人倾听。就算将演讲视频搬到Tiktok或Youtube平台，也只不过是“滴墨入海”，染不上一点颜色。

然而关闭TikTok，年轻观众们就能回来吗？

我想起两个世纪前那部令人啼笑皆非的《红旗法案》，在汽车工业刚刚萌发的英国，基于马车夫的强烈反对以及保守派人士的坚持，政府只好规定每一辆机动车必须由3个人驾驶，其中一个必须在车前面50米以外不断摇动红旗为机动车开道，并且速度不能超过每小时4英里——也就是不能比马车快。

英国的马车夫也许延缓了失业期的到来，但整个国家都因此失去了成为汽车大国的宝贵机会窗口。历史巨轮滚滚向前，德国、美国抢占了发展先机，在工业革命这张答卷上“全班第一”的英国再也没能发展出像样的汽车工业。

关闭TikTok后，一定会有各式各样的App填补空缺，短视频绝不会因此而消亡，只会愈加壮大和裂变。既然舆论场正不可避免地走向“熵增”，建议六十多岁的议员们多下载几个剪辑软件，多发布几条接地气的视频，尽早跟上Z世代的步伐，别成为伦敦街头拉客的最后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