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羽

清理储藏室时，居然发现了一对油墩子模具，这个发现让我喜出望外。

装模具的塑料袋上落满了灰尘，但里面的模具依然洁净如新。油墩子模具呈椭圆形，一端焊有细长的把手，由白铁皮制作而成。这对模具还是母亲送来的，知女莫若母，她知道我喜欢吃油墩子。

上小学时，每到冬天放寒假，只要见我认真学习，按时完成各项作业，母亲就会给我零钱做为奖励。我总是用这些钱买油墩子垫饥，冬天太冷，一个金黄滚烫，散发着菜油香气的油墩子能带给我无比的享受。轻轻咬开外层薄脆的面皮，一股咸香扑鼻而来，再咬一口，萝卜丝馅心绵软油润，油脂带来的愉悦直冲天灵盖，用灵魂出窍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种感受恐怕是如今的孩子所无法想象的，物质丰富，饱食终日，没尝过饥饿的滋味，又怎么可能了解。

母亲见我这么爱吃油墩子，就跑上街买了一对模具回来。霜降后的萝卜又脆又甜，母亲专挑红皮萝卜，清洗干净后，萝卜红艳水灵，像一大群活泼可爱的红衣娃娃。接着用擦丝器擦出细丝，撒上盐后，在盐吸的作用下，萝卜丝会变软生水。母亲将挤干水分的萝卜丝放入搪瓷大碗里，加糖、胡椒粉、味精调味。再用面粉和鸡蛋调制面糊，做油墩子的面糊不能厚，所以可以多加点水。

一切准备妥当，就可以开油锅了。以前都是煤球炉，得先用大火将油烧热，炸油墩子时再关小炉门，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炸油墩子特别费油，只见母亲往炒菜锅里倒入一斤油，要把两个模具先放进油锅烧热。待模具预热好，先舀一勺面糊进去，紧跟着填入萝卜丝，再舀一勺面糊封住表面，便可放进锅底，任它慢慢炸制定型。第二个也是如法炮制，只见母亲在放进第二个后，就会拎起第一个模具，侧身在锅边敲击两下，外形漂亮完整的油墩子便会应声从模具中滑入油锅。等第一个模具再填满，第二个模具便可轻松倒出。

母亲等第二个模具填满入锅时，第一个就大功告成了，但此时还不能吃，得用筷子夹起来，放在网架上沥去多余油分，这样既不浪费，吃起来也不会感到太过油腻。

我很好奇母亲为何会熟练制作油墩子，母亲笑了起来：“傻丫头，你忘记外公是做什么的了，我从小就看着他做，所谓耳濡目染，汤罐里的水带带就热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外公做了一辈子吃食生意，母亲这可是家传手艺。

我自以为已经会做油墩子，就呼朋唤友，邀请住在附近的同学来家，并夸下海口，要做出让她们终生难忘的油墩子。

结果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因为技术不过关，又是第一次单独操作，手忙脚乱，厨房间被折腾得乱七八糟。费了不少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炸出来的油墩子实在不敢恭维，外形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加上油温过高，油墩子焦黄发黑，口感就更别提了。好在同学们没有挑剔，也许是那会儿没什么零食，她们一个个吃得都挺香，纷纷表示，我做的油墩子颇具张扬的个性，风味独特。虽然颜色和外形差点意思，但吃起来还是挺酥脆的，我明白，这是揶揄我，把应该绵软的萝卜丝馅心也给炸硬了。

我很遗憾自己没能遗传做美食的基因，反正外面有得卖，想吃了就去买来解馋。但自从我儿子出生后，街上已难见油墩子的踪影。无奈之下，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二话不说，新买了一对模具上门，随身还带来了预制好的萝卜丝。她耐心地手把手教我按步骤来，要想享用美食，千万不能着急。

冬天外面冷，家里热，窗户玻璃上不一会儿就流下不规则的水滴。母亲弯着腰守在煤气灶旁，系上围裙护袖，将油墩子小心翻转，炸酥炸透。油墩子散发出的香气在家中逐渐弥漫开来，我使劲吸了吸鼻子，闻出了家的安宁和幸福的味道。

我寸步不离地紧挨着母亲，认真观察制作细节，充分感受到母亲是将爱通过油墩子传达给我。而这爱的温度不温不火，刚刚好，就是现炸现吃，令我心满意足的油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