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风无恙,十里堤杨,桃花缤纷,清水芙蕖,与君初相识。
彼时我年少成名,不过而立之年已名动长安。我那喜散不喜聚的性子,使“把酒言欢”之景在我不过是一场刻意的表演而已。所谓樽酒流觞,作诗和对,不过是阿谀谄媚的名头,只为附庸风雅罢了。我心知“道不同不相为谋”之理,然生于今朝,应酬亦难免去。百无聊赖时长叹,举杯邀月,何处知己?
也许上天不忍我徒留乐天之名。那夜,我不见雕车宝马,火树银花,但见琅琅寒窗前的暗影。在觥筹交错间的落寞之人,也是同我一般吧。不禁上前,想来许久有这鲜衣怒马少年郞的情不自禁。我自忖,官场浮沉,功名利禄,终还是同十九岁那载不同了。这一步,许是灵魂相吸,谁曾想到今后几十年至交竟在此处。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我想,这得多少次的回眸,才换这一眼万年不负?
这等席间也竟有如此清雅人士!不过片刻,你我便相谈甚欢,一言一语,惺惺相惜,又怎料,这次相见,唯我知君此夜心。
念及相识一载,春闱再见,情深如旧,春风得意,看你眉宇气盛志高远,那一载,与你同榜题名,我不禁又感慨万千。至今仍忆你顾盼流转,飒朗容颜,奏书金銮殿,步履青龙阁。
官场中的尔虞我诈使我这落魄贵族尝遍人情冷暖,乐天一词,已成过眼云烟。幸而元九,留我珍重八十字,字字化为金。
那岁,菡萏晚绽,亦是叹惋。
微之啊,不惑之年的你仍是耿直率真,你那案前灯下昏黄的双眼,以及寒窗前你微微战栗的身影都见证岁月流转,但你的言行不似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生。莫提你,我不也是这“骞朝淬而夕”之人?一向通州,一向江州,终还是相隔万里。
元九啊,蓝桥驿下,你可知那熟悉的字迹是我陌陌长途上唯一的慰藉?号轻肥,欲成赋,离原草,卖炭翁,终是碌碌浮生的缩影?思绪至此,不禁提笔,“蓝桥春雪君归日,秦岭西风我去时”,怎奈何见字不见君,徒留此恨无绝期,纷扬谈笑终作苦。
凉风飒,细雨绵,目云极,喧处寂。到江州,黄芦苦竹,雪拥木林。惟往事流转,在我眼眸,一边遗忘,一边拼凑。多少连霄雨尽的夜里,难忘你我二人京城中宴酣之乐,非丝非竹。此刻,我虔诚地合十双手,唯愿你能得到拯救。而我在山馆中,满地桐花落。
恰逢月夜送客,深秋最惹多愁,忽闻船上琵琶铮铮然有京都声,乃移船相近邀相见,见长安歌女,奏琵琶行。自是身在江州以来,如闻仙乐。念及微之,不知身在何处可闻此曲, 灯烛明灭,天涯咫尺,红尘往事尽如烟,一领青衫湿,此生无相见。
那载坠红风荡漾,香魂断残阳,你不在。
寒天拂晓,烟火缭绕,两年不见的光景,凭谁料,此生断了浮生缘。今夜,我又见你谈笑晏晏,一如初见,然,梦醒,悲喜留不住……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难收。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圆。今日病魂颠倒,不梦闲人只梦君。暗风吹雨入寒窗,枯卧门中闻子规,惊坐起,断肝肠。
元九啊,香山今朝已七十四岁有余,终于不奈天地不济宿命误……
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省镇江中学高二(5)班 陈何函霏
指导老师:包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