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王玉兰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小姑奶奶,她在镇江。因为姑爷爷是当兵的,后来转业到镇江,小姑奶奶也就跟着去了镇江。
小时候,小姑奶奶只出现在祖母和曾祖父的话语里,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或许她回来过,我也见过,因为年纪太小,没有印象了。
最早关于小姑奶奶的记忆,是从曾祖父挂在二梁上的淘箩得到的。我那时候大约三、四岁,常常一个人跑去曾祖父的住处:“老爷爷,我来陪你玩。”我是重孙辈中最大的,老爷爷看见我,就笑嘻嘻的,用一根带枝丫的棍子,把挂在二梁上的小淘箩取下来,他说:“这是你小姑奶奶带给我的吃食,我舍不得吃,留着给你。你这么小,就知道来陪老爷爷玩。”一边说,一边抓出一把东西,有糖果,有糕点。
东西一到手,我马上飞跑开去,找我小姑姑和堂弟堂妹们炫耀去。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即使知道,也没有人敢去跟曾祖父讨要。等我吃完了东西,马上又会去陪老爷爷玩。他一次次上我的当,我一次次知道,镇江的小姑奶奶,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心里对镇江的小姑奶奶,无形中就有了一种亲近,其实就是馋猫对美食的向往。
后来渐渐大了,和祖母一起睡在灶屋里。漫长的冬夜,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映衬着祖母满是皱纹的脸,她总是回忆往事:“你爷爷走得早,三个孩子。我挑不动一担粪,都是你镇江小姑奶奶帮我抬粪下田,那时候她才十几岁……”
听着祖母的回忆,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勤劳善良的小姑奶奶。经常被人欺负的孤儿寡母,小姑奶奶用一己之力,维护着,帮衬着。
我十岁左右,家里日子稍微有点好转。好到什么样子?这么说吧,我们小时候没有毛线衣毛线裤,脱了棉袄棉裤 ,就是单衣单裤。到我十岁左右的时候,脱了棉袄,有一件夹衣,不要一下子穿单衣,会冻得抖抖的。但脱了棉裤,没有秋裤,就一条单裤子。
日子稍微好点,祖母就想着镇江姑奶奶。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回来过。农闲了,祖母就打发妈妈和姑姑去镇江看望小姑奶奶。妈妈和姑姑在镇江姑奶奶家玩了七八天,就回来了。我印象最深的,一是妈妈带回来的面包,酸酸甜甜的,那是我们姐弟妹仨第一次吃面包。二是两条绿色的锦纶秋裤,妈妈说,这是镇江姑奶奶买给你的。我拎着裤腰往身上一比,裤腰齐了我脖子。这个裤子太长了。
妈妈说,姑奶奶又不晓得你现在有多高,说买长点,反正你以后还会长高。现在嫌长,把裤腿“余”在裤脚上面,裤脚上有松紧口,不会滑下来。
我一试,果然可以。那个冬天,我就没有离开过这两条绿色的锦纶秋裤。穿着它们上了初中,穿着它们上了高中,穿着它们嫁人了,穿着它们生了女儿,一直到顾庄开服装店,这两条绿色的秋裤才下了岗。
因为这些,镇江姑奶奶一直在我心里。忙忙碌碌的,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
有一天,爸爸告诉我,镇江姑奶奶没了。表叔表姑们遵从姑奶奶的遗愿,叶落归根,把她送回老家下葬。她的墓地,就在唐家西北边,管家西南边。我走在村前那条路上,经常往西看,郁郁葱葱的墓园里,哪一座坟墓是我镇江姑奶奶的?明年清明节,我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我那素未谋面的镇江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