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为了赶高铁,早晨只匆匆就牛奶泡了一把麦片,仰头一扫而光,拎箱飞奔向苏州。
高铁上喧闹不断,我拿出陆文夫的《美食家》逃避。书中人物朱自冶是个讲究美食的人,茶要喝阊门石路的,鲃肺汤要喝木渎的,叫花鸡要吃常熟的。虽是无业游民,每天却起大早风雨无阻地去“朱鸿兴”吃头汤面。略读几页,就深刻意识到我早上简直是在吃“猪食”。下车后直奔“裕面堂”想吃一碗热气鲜香的面,却不巧面馆打烊,我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碗面般,蔫着头离开。
返途中,我经过了不少面馆,但是我像是被朱自冶夺舍了一般,不是最好的面不吃,不是最好的馆子不进。
在姑苏区折腾一天后,我像个饿鬼飘进“裕面堂”。看着菜单上138元一碗的三虾面,瞪着眼点了。先上一杯茶、一碗银耳羹,后又上一碗排骨汤、几碟水果小菜,最后一碗面。菜齐,服务员麻利地开始拌面,左手一双筷子把面挑散,右手转动瓷碗充分混合汤面,时不时将碗与木桌碰撞,最后将筷子恭敬地递给我。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套仪式结束,接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不知从哪里下口,只小心翼翼挑出一根面放进嘴里。就是这一刻,我彻底为苏州的面沦陷了。晶莹剔透的虾肉裹挟着鲜美的虾黄,滑嫩之感充斥味蕾。“吃面要吃汤,听戏要听腔。”伴随叮咚弦音和呢侬吴语,吴文化与清香透亮的汤汁款款相融。吃完面,我悠哉地放下筷子,顿时理解了朱自冶的堕落,在苏州你没有理由不做一个好吃的人。
不觉中随朱自冶的探索来到末端,想前几日的游玩,思绪停在留园里导游的讲解:“明瑟楼旁假山上写着三个字‘一梯云’,是因在这云根盘旋之间拾级登临有步云成仙之感,其实是园主人对摆脱尘世烦扰,进入仙境圣地的向往。这园中以假山拟真山,以小池拟大湖。当主人从书房走出,咫尺乾坤,山高水远,春色入眼,案牍疲惫顿时扫尽。”
我看着太湖石旁的石榴树,忽想到李渔在《闲情偶寄》写种石榴的办法。他出身富贵,科举失利,终走上“人间大隐”之道,他写下《闲情偶寄》时是否已释然心中以仕途腾达为家族光耀门楣之事?思绪拉回,我看到了他们在争名逐利与归隐山林中的纠结与无奈——想要清高疏离,又想建功立业,只能在官场浮沉、案牍劳形中寻找零星的山林意趣,这样的碰撞下才有了闹市一隅的园林美景。
好像这世上很少有像朱自冶这样的“痴人”,一辈子就钻在“吃”这一件事上心无旁骛。世人大多像留园主人那样两难,想两方兼顾,但偏偏不能两全。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当代青年把“躺平”“佛系”挂在嘴边却依然执着奋斗,忙碌之余也常出去看看世界。我们知道难以两全,但仍寻找着平衡点,寻找着生活的意义。就像李渔认为隐士不一定非要远离尘嚣或寄情佛道,而是有自己的生活追求,即“觅应得之利,谋有道之生。”他一生行事如其言,隐于市井,撰写传奇。他是穿梭于雅俗间的百面文人,也是游荡红尘的人间大隐。
我又去了留园。好似一阵翻阅案牍的疲惫后,走出了书房,经过一梯云钻进假山,在路转峰回处一个洞口蓦然抬首——洞外长空明净,云蒸霞蔚,园林中生机勃勃的树木山石、黄发垂髫之景在我眼前豁然开朗。
省镇江中学高二(9)班 周珺怡
指导教师:嵇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