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静江
每每我从城区到乡下老家去,沿途看到一座座青山,便想起五十年前,我在队里那座阎王山挑柴的往事。
我老家属丘陵山区,上世纪七十年代时,生产队把山地分给农户作自留山,唯独一处靠近山顶三十多亩陡峭山地没分,挑柴十分艰难,分给村民不要。村上人称那山为阎王山,陡峭路段有一华里多长,陡坡一般在三五十度,个别地段更陡。那时队里经济拮据,舍不得放弃这座山。
这山的所有权仍属生产队。每年秋季,队里组织村民砍一次柴,柴火被太阳晒干后,队里干部带着账本和大秤,去山上把柴火分给全队一百多农户。当时柴火很金贵,日常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柴首当其冲。当时家家都用大灶烧茶煮饭,队里分给的柴火,一般都争取挑回家,无能为力的农户只好放弃。
这年秋季,在阎王山分给农户的柴火大多数都挑回家了,可我家的柴火还未挑回。那几天父亲患疝气病歇着,天气报告未来两天有大雨,柴火被大雨淋湿后再晒干,火力便大打折扣。我不忍心让体弱的母亲和妻子去阎王山干那苦活。那时,我干民办教师,上面不发工资,年终大队给工分报酬,家里七口人,一年要烧不少柴火,舍不得放弃,我请了假,下午去挑柴火。
虽是深秋,气温仍然较高,我穿了旧衣服出发,走不多远,听到有人在后面喊着:“陈大哥,等着我儿五三,去挑柴,他身骨嫩,带着点,危险地段的柴就不要了。”我答应着掉头望去,是张大婶,她按儿子的辈分叫着我。她身体不好,三年前丈夫癌症去世。家中劳力少,五三不到二十岁,中等身材,双眼皮大眼睛,正在上高中,恰逢星期六,回去帮助家里挑柴。说话间,五三已到了面前。
我比五三大十来岁,身体也比他结实。为使他挑起来省力,我用劲帮他将柴火捆紧,将六十多斤重的柴火担上他肩,我挑着一百多斤重柴担,为防止五三跌滑,要他紧跟我,并提醒他:两只脚抓地要紧,万一跌倒,重新举担要花费很大力气,如果柴火滚下山,损失更大。
我们挑柴到了一处S形的陡坡地段,有20多米长,坡度达五六十度,徒步下去都有点困难,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两腿不停地打晃,小心地一步步挪动而行。好不容易走完这一段,转到下一个更陡的S形路段,鼓足勇气,两腿半蹲而行。一不留神,踩到石粒,一下子滑下去两米多远,我惊出一身冷汗,急中生智,右手管住柴担,左手抓住路边柴草,终于顶住了下滑的冲力,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以前石锁、石担子,总算没白练。
总算闯过了险关,正继续迈步时,忽听到后面五三惊呼:“糟了!”一捆柴火像辘轳一样滚下去二十多米,幸好被一棵松树挡住,好在没有散落。我听到喊声,赶紧放下柴担,走到五三身边劝道:“别怕,有大哥,跌伤没有?”我放下自己的柴火,将五三一担柴火安全挑到山下。
当我从山上把自己的柴火挑到山下,才松了一口气。休息之余,我俩望着对方被汗水玷污的黑花脸,哈哈大笑。此时,我想起妻子放进我衣袋里一个大馒头,分了一半给五三。他嚼着馒头,喷着馒头屑激动地说:“当农民太苦,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听说你成绩不错,要努力用功,早日实现愿望。”我给他也为我自己打气。
回到家里,母亲看了我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又看了我肩上被磨破的皮,噙着泪水说:“快去洗澡歇着吧。”“妈,没事。山上还有两担柴,明天我去挑回来。下次阎王山分的柴和家里自留山柴火都由我去挑,身体强哩。”妻子在一旁笑着说:“省得我们去出苦力了。”
后来,五三考上了大学。几年后,我完成了自学考试,成了一名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