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剑 马彦如

文学是一座城市最深层的文化记忆。

1200多年前，开元末年（或天宝初年）秋天的一日，诗人王昌龄正在江宁（今南京）县丞任上，好友辛渐来访，两人携手同游、相谈甚欢。不过，相聚的日子毕竟是短暂的，他们很快迎来了分别。辛渐其后从镇江渡江，取道扬州北上洛阳，王昌龄将他送至京口，于芙蓉楼饯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依依不舍中，王昌龄挥笔写下《芙蓉楼送辛渐》两首，其一：“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其二：“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第一首写的是第二天早晨作者在江边送别辛渐的情景；第二首写的是前一天晚上作者在芙蓉楼为辛渐饯别的情景。全诗即景生情，含蓄蕴藉，韵味无穷，表达了诗人与好友离别的愁苦，并自比玉壶，委托辛渐向洛阳亲友带去他冰清玉洁、坚守节操的信念。

王昌龄（约690后—757年），盛唐著名边塞诗人，开元进士，工诗尤擅绝句，后人誉为“七绝圣手”，与李白、高适、王维、王之涣、岑参等人交往深厚。正是他的这首《芙蓉楼送辛渐》，让芙蓉楼声名远播。

芙蓉楼为东晋南徐州刺史王恭创设，原建于当时镇江城内的月华山上，因楼下遍植芙蓉而得名，唐代尚存。唐《元和郡县图志》记：“晋王恭为刺史，改创西南楼为万岁楼，西北楼名芙蓉楼”。两楼依山傍水，雄秀壮丽，自晋至宋为地方官府待客及宴饮之所，一代又一代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足迹，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也留下记忆深处无数的故事。

唐代和尚皎然是吴兴杼山妙善寺僧，俗姓谢，有释门文学“伟器”之誉。他在登芙蓉楼观看日出后写下《买药歌送杨山人》：“华阴少年何所希，欲饵丹砂化骨飞。江南药少淮南有，暂别胥门上京口。京口斜通江水流，斐回应上青山头。夜惊潮没鸬鹚堰，朝看日出芙蓉楼。摇荡春风乱帆影，片云无数是扬州。”诗人借华阴少年自苏州胥门经京口去淮南扬州买药这件事，平铺直叙，表现了京口山水的壮美。鸬鹚堰与芙蓉楼在当时都是京口江畔的名景，前者早于元代就已失考。

唐代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崔峒游览过芙蓉楼，留下了佳作《登润州芙蓉楼》：“上古人何在，东流水不归。往来潮有信，朝暮事成非。烟树临沙静，云帆入海稀，郡楼多逸兴，良牧谢玄晖。”清代诗人刘镳登芙蓉楼后写下了《芙蓉楼》，诗云：“北固多兵垒，烽烟接海门。城高云集晚，江阔雨未昏……”清代画家周镐，在传世之作《京江二十四景》中，撷取芙蓉楼及周边秀丽景色，画出《芙蓉话雨》，列入京口二十四景之一。

能够吸引如此之多的文人名士，留下如此之多的名篇佳作，也足以说明芙蓉楼的非同一般。

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如此一座远近闻名，蜚声千古的名楼，在清道光、咸丰年间，因兵乱被毁，成了一片废墟。月华山上的这朵“芙蓉”香消玉殒，清诗人清湍悲愤地写道：“几度欲将遗址觅，不知何处采芙蓉”。

值得庆幸的是，镇江市政府顺应民意，挖掘、发扬文化传承。1992年，镇江在金山脚下、天下第一泉边的塔影湖畔重建芙蓉楼。总体建筑由芙蓉楼、冰心榭、掬月亭及湖中三座石塔组成，它们之间由曲折回廊相连，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景。

《芙蓉楼送辛渐》也是王昌龄的代表作之一，其中“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两句流传极广。以玉壶中纯洁的冰心告慰友人，不但表明了诗人高尚、清洁的心志，而且给后人以美好的启迪。此句中“玉壶冰”引用的恰是出生镇江的南朝宋诗人鲍照《代白头吟》中的:“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在此诗中，鲍照以“玉壶冰”比喻人的情操高洁，后沿用为典故。

芙蓉楼已有1600多年历史。如今，塔影湖畔的芙蓉楼，以夏日湖中荷花盛开的美景而闻名。荷花中通外直、高洁不争的气节，恰如“玉壶冰”的品性。年复一年，花开花落，人来人往，“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坚守与气节依然值得人们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