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跑饮龙井

■ 文/图 黄政一

大地收藏了冬天，冬天收藏了城市，城市收藏了心情，心情收藏了回忆，回忆收藏了温暖。苔藓是自然界的拓荒者，它分泌的特殊酸质能加速石头的风化形成土壤，是千亿年的古老物种，保持水土，制造氧气。

在天马山幽暗、寂静的竹林间，青苔在阳光下闪着绿意。自家花园散落勿少大大小小圆圆长长的花盆，花盆里呈现的绿意勿是姆妈的栽培而是大自然的造化。草丛中一只山石盆景映入眼帘，那是姆妈以前的杰作，层峦叠嶂，那一丛三叶嫩草似一片森林在站岗放哨，何不把它请进办公室，养养眼。

青苔早已布满潮湿的山石，阴凉处，勤洒水，每天“抚观碧茸可爱”，青山妩媚，案头一景，羡煞同仁。三月煎熬，终于透气，森林全无，光秃一片，再次铺翠，奋力点苔。功夫不负有心人，满眼青翠又重现。哟！那是北风送来的问候。

海上人吃头势结棍。这不是形容海上人的胃口有多大，而是好多闲话都带一个“吃”字。除了吃饭吃菜吃酒吃酒水吃大菜（喻吃西餐），多了几个吃客。七荤八素勿要以为是七只荤菜八只素菜，而是晕头转向，小菜往耳朵里塞了。吃老米饭（喻失业）、吃白相饭（喻靠敲诈拐骗为生）、吃白食，吃空心汤团（喻空欢喜）那又是另一种吃法。

吃皮榔头吃家生吃耳光吃辣货酱吃牌头吃赔账吃闭门羹吃瘪吃官司那又是七彩人生中的五味杂陈。一字之差，大相径庭，吃豆腐饭指奔丧，而吃豆腐勿是真吃而是指对女子的轻佻行为。而有些吃似勿想吃吃勿动了，如吃弹簧屁股、吃三夹板、吃花酒、吃五支雪茄烟……海上人称橙汁叫“橘子水”，称茶叫“茶叶茶”。

100多年前海上茶馆店多如牛毛，丽水台、一洞天、同芳茶居、怡珍茶居、鹤林村、松风阁、青莲阁、天香阁、仝羽春、五云日升楼……城隍庙九曲桥畔的湖心亭茶楼倒是楼上楼下都吃过茶，十多年前茶资100元一位楼上雅座，凭窗吃茶，甚是惬意。

老朝泡开水的“老虎灶”只要店堂面积稍大，老板定会留出空间放上方桌方椅或长椅长凳，让邻舍过路客吃茶歇脚嘎讪胡（聊天）。邻居亲戚朋友之间发生纠葛，由争执双方公举德高望重者或吃得开者（喻善于与人打交道，能办妥各种事务），到茶馆里谈判调停，这叫吃讲茶。

这种场面现在恐看勿到了，因为大街小巷多的是咖啡馆，而“老虎灶”绝迹，茶馆凤毛麟角了。倒是上了电视面对观众请律师、主持人调解，据讲这档节目收视率蛮高，多数是因为房子问题。

曾几何时海上十大茶馆湖心亭茶楼、江南第一茶楼、汪怡记茶庄、隐溪茶馆、新雅茶室、唐韵茶坊、青藤阁茶楼、紫怡茶道、闲月禅溪、泰和茶馆碰碰响，勿晓得阿坚守到今朝？因为“青藤阁”在延安饭店旁边的那家已休息多年，当年可是“杭州入沪第一茶”，全自助式倒很吸引，阿拉倒是去过两三回，事体呒谈成，肚子撑饱了。听讲杭州茶馆好多，名字听上去也嗲，紫云轩茶事、清香斋茶屋、城市山民、安缦和、恒庐清……或清晨或晌午，或屋里或屋外，或树下或湖边，茶叶茶杯茶宠，那些人那些事。

知堂先生对于上茶馆吃茶有点不屑，“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半天，好像是刚从沙漠里回来的样子”。伊讲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自诩不善品茶，不通茶经，更不懂什么茶道的梁实秋倒是在“苦茶庵”与知堂先生主客相对清茶一盂，淡淡的、涩涩的、绿绿的。正应了鲁迅先生说的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

开门七件事，茶叨陪末座。平常生活，潺潺流水，波澜不惊。男女老少，老少勿欺。阿拉啥辰光搭着茶的味道应该是上幼儿园，大麦茶决明子茶，有点苦，更有点焦香。50多年前袋里铜钿瘪瘪大人吃的是茶叶碎末还夹杂几根茶梗的茶，后来吃旗枪，听讲是几种茶混搭。吃草青已是奢侈，草青也叫珠茶，产在浙江平水，伊外形圆紧，身骨重实，呈颗粒状，宛如珍珠故得名。两种茶的共同特点茶汤酽味甚苦更经泡，龙井、碧螺春在大人看来成了遥远的滋味，只能念想那一旗一枪在玻璃杯中交错相映、芽叶直立、上下浮沉、栩栩如生了。

真正搭着茶叶的味道应该是上小学，茶末旗枪草青吃下来的滋味呒啥两样。晓得了春天吃绿茶冬天吃红茶，夏天吃点菊花茶薄荷茶。也晓得了大麦茶是用大麦为原料，伊有助消化功能，适合老人、患者、儿童饮用。后来吃日料，茶盅里乳黄色的茶认得的，大麦茶香气依然。据说吃好生鱼片，要吃大麦茶，清除口中异味，再吃寿司，这是基本套路。听说“喝啥哟”朋友也欢喜大麦茶，好多家庭以大麦茶代替白开水，因为伊有暖胃、养胃、健胃作用。春节吃着元宝茶，一只檀香橄榄可以在嘴里含弄好长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