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朱昌勤
50多年前,我家住在演军巷的老宅里,住房堂屋有一后门与曹家巷相通,出后门过曹家巷就到了繁华的大西路,因而家人最喜欢出入的还是曹家巷。
曹家巷出口虽狭窄但巷中有巷、曲径通幽,更有那时算得上豪宅的庭院。我家后门口长着一棵榆树,还有一片很大的菜地。到了春天榆树满枝绿叶,时有鸟儿欢快嬉闹在枝头。一次一只小黄鹂由窗而入飞进家中,母亲小心翼翼将小鸟捉放进笼中,又在食杯里放入米和水,可小鸟两天不吃不喝,无奈母亲只好将小鸟放出,那小鸟先是飞进菜地,过一会飞入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片菜地在春日的阳光下已是黄花一片,金光灿灿、清香四溢的菜花,引来了蜜蜂成群、蝴蝶飞舞。童年的我,采摘菜花、抓来蝴蝶,放在瓶中,细细观看,犹如欣赏最美的童话世界。
因为我家后门的方便,让两条巷子住户都熟悉了起来,邻居们常常借道由我家穿过到大西路,母亲对借道的人都会笑脸以待,从不厌烦。邻居们也会经常到我家门前大树下坐坐、拉拉家常。一到星期天或节假日,巷子里会更加热闹起来,常有卖酒酿的、卖冰棒的、卖香干臭干的、卖麦芽糖的吆喝着走过,一听到叫卖声,便会立即响应,大人带着小孩出来买这买那,巷子里简直成了一个小市场。若有炸炒米的,巷中更是欢乐一片,家家都会拿出大米、蚕豆、玉米粒等,用淘米筲箕装着放在地上挨个排队,一阵爆炸声响起便会引来一片笑声,随后是香气弥漫在整条巷子中。
曹家巷里住着一个大户人家,与我家一样兄弟姐妹多。我姐同他家大女儿是好朋友,她们常在一起跳皮筋、扔沙包、玩牌九,有时还会和我们小伙伴一起玩“官兵捉强盗”,姐姐先把写着“官兵”“强盗”的字条卷上,再抓阄分到各人,随后一场游戏便开始了,“官兵”追着“强盗”房前屋后、穿巷过院,一旦抓到便乐不可支、笑声一片……童年的乐趣总是那样简单又纯真。
大户人家大儿子比我年长,印象中很聪明,玩的东西总是那么前卫,他会吹笛子、会装半导体。每到夜幕降临,小巷里便会飘来悠扬宛转的笛声,《北京的金山上》《社员都是向阳花》那些熟悉的歌曲,他总能用笛子演奏得悦耳动听。一次我忍不住,循着笛声来到那扇窗前,尽情地听着、往窗里看着。不一会房门打开了,邻家大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把我领了进去,当着我的面他吹奏起来:“想学吗,下回带笛子来,大哥教你。”
我回到家在书桌抽屉里果然找到了一支笛子。经过邻家大哥的指点我从入门到熟练,吹笛子成了我的爱好。自己动手装半导体收音机也是跟大哥学来的。最初是装矿石收音机,在那榆树的树枝上挂上天线,从窗户中穿过拉到家中,再接上地线,便能神奇地从耳机中清晰收到中央广播电台的声音了。半导体由简单到复杂,我又学会了“四管来复式”的安装,在那个年代,全家人便能享受到收音机带来的充实和欢乐了。
我家后门不远处有一口井,那井水充沛清澈、冬暖夏凉。夏天的清晨,家人买来西瓜,用竹篮吊着放入井中,中午时分母亲会领着我到巷口等待父亲回家。午饭后,提出井中的西瓜,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透心凉的西瓜,说着夏日里开心的趣事。秋天来了,井边那一堆乱砖石块中时有蛐蛐鸣叫,又到了我和小伙伴斗蛐蛐的季节。家里小瓶小罐常用来养蛐蛐,抓来的蛐蛐挑选出牙口好最凶猛的,去与别人家蛐蛐厮杀一番,如遇到常胜将军,就如获至宝精心养护。
国庆节到了,曹家巷邻近的沿街店铺、单位,在节前都会隆重装点一番,挂上大灯笼、门前布置五彩的灯光,到了夜晚流光溢彩,非常喜庆。那时母亲在罐头厂工作,节前就已买了好多上品罐头,等到节日做成丰盛的午餐。节日当天,母亲一大早就会到体育场参加庆祝会和游行,那盛大游行队伍总要从大西路上经过,我同小哥会爬上曹家巷路口的大树上,等待游行队伍的出现。
那时最好看的、走在最前面的单位,往往是火柴厂,那宏大的鼓队、精彩的指挥,更有和着激越鼓声迈着整齐步伐的工人队伍,当出现在人们面前,就会赢得夹道欢迎的人群掌声一片、欢呼雀跃。等待已久,罐头厂的游行队伍终于走来了,我看见母亲戴着洁白的帽子、穿着印有工号的围裙,手拿三角小红旗,高呼着“祖国万岁”的口号,母亲像是看到了爬在树上的咱哥俩,她向我们热情地招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我的目光追随着母亲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人流中。
老巷里给我留下的记忆是那样美好、清晰,可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曹家巷与演军巷的老宅一起拆除改造了,曹家巷没有演军巷那样幸运,连同它的名称一起湮没在历史尘埃中。记得拆除老巷老宅那段时间,我常去观望,那轰鸣的推土机,推走了残垣断壁、碎砖瓦砾,却永远也带不走刻录在我心中的记忆。
作者自述
朱昌勤 读书、写作,一直是我的爱好,从年少直到退休,始终乐此不疲。它让我对生活始终抱有新鲜感,并从中得到馈赠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