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4日
第010版:萌宠

两小无猜

文/张兴宪

把大宝领回家时它还很小,才一斤八两重。没几天,我们就搬到运河边一个镇上。隔壁的老李也抱回来一只狗,在楼梯口用几块砖头和破木板搭了个窝,把小狗放了进去。

小狗吱吱呀呀地叫着,断奶又断粮,又待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它肯定吓坏了。夜晚小狗叫得更厉害了,渐渐变成绝望的哀嚎,一夜未断。我和老伴心疼了一夜,我说不喜欢狗就别养啊。老伴说,你不知道,老李养狗是为了过年吃狗肉,每年过年就杀了,怎么会心疼狗。我无语了。

老李给狗起了个名叫阿力。两天后阿力安静了,晚上睡楼梯口的狗窝,白天趴在老李家门口,吃的是剩汤剩饭。阿力不乱叫,不乱跑,不乱拉屎,我和老伴都喜欢它,好吃的都少不了给阿力一份。但我不准大宝和阿力多接触,因为阿力不打防疫针,不洗澡,不驱虫。大宝是和我睡一床的,不得不防。可总是防不胜防,一不注意大宝就会跑出门和阿力在一起嬉戏打闹。

大宝喜欢发光球,更喜欢我和它一起玩。走道里没人时,我把球扔得远远的,它奔过去叼回来放我手里。阿力也喜欢跟着球跑,它腿长跑得快,可只要阿力接近球,大宝就生气地大叫,所以阿力总是放慢脚步,让大宝先拿到球,再跟着大宝一起跑到我面前。

每天我都会带着大宝遛弯,阿力总是送我们到宿舍楼大门口,一路上和大宝打打闹闹,再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走远。回来时,大宝到宿舍楼大门口就不走了,往地下一趴,不一会阿力就会出现。阿力摇着尾巴跑过来,大宝欢快地迎上去,两狗嬉戏打闹着。无论我心里多怕阿力身上有虫,也不忍心呵斥,隔离它们这份两小无猜的情谊。

一天下午,我忽然听到许多鸡的惨叫声。跑出去一看,坏了!大宝和阿力在楼下大院里追鸡呢。这里原来是医院,几栋楼围着一个大院。医院早搬离了,大楼大院空了好多年,杂草丛生,老李就在院里养了几十只鸡。大宝阿力从没独自下楼过啊,今天怎么跑大院里去了?

我赶紧进了大院,想把它们叫回来,可叫破嗓子大宝也不听。鸡扑打着翅膀在前面逃命,大宝和阿力亢奋地在后面追赶。我在草丛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边跑边叫“大宝停下,大宝过来”,它们根本不理我。我跑不动了,气得出了大院,心想你们使劲跑吧,不信永远这样跑下去。过了好一会,大院里安静了,我悄悄地走进去,发现大宝在起劲地拔鸡毛呢!两爪摁住一只鸡,旁边还躺着几只少了毛的鸡,一动不动,可能是吓晕过去了。阿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嘴巴里叼着一只鸡,讨好地放在大宝面前。大宝立刻松开爪下的鸡,换成阿力送来的新鸡。阿力得意地歪着脑袋看大宝拔鸡毛。我赶紧抱起大宝离开,阿力也跟着回家了。

两狗一样大,在一起玩,大宝总是表现得那么矫情、任性,阿力总是显得那么包容、忍让,像一个大哥对小妹的溺爱,又像极了穷屌丝对白富美的无奈。我把下午发生的事说给老伴听,话刚说完,老李来了,阴沉着脸说:“鸡死了五只,拔成了秃子,估计是你家大宝干的。”老伴起身敬老李一根烟,递上一百元,说:“鸡还没长大,一百元行吗?”老李走了,我不高兴地说:“阿力也咬了啊,干吗全让我们赔钱。”老伴说:“就怕你多话,说出阿力,它不是得被打半死吗?”

时光流逝得真快,又到年末了。看着家家忙着腌鱼腌肉灌香肠,我心里忐忑起来,对老伴说:“快过年了,老李会杀阿力吗?”一句话提醒了老伴,得去和老李谈谈。他们是一个医院的退休医生,老伴因为医道医德受人尊敬,又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人有些畏惧,他很坚决地一字一顿地说:“阿力不能杀。”老李一愣,看了老伴好一会点点头,好吧,不杀。

老李还是杀了一条狗,不是阿力,是一条大黑狗。后来的日子,如此无聊地打发着。我每天阿力大宝地叫着,回家时大宝照样趴在宿舍楼大门口,等阿力摇尾巴迎接。

可有一天,大宝趴在地上好久,阿力也没出现。我抱起大宝回家,问老李阿力呢?老李说不知道。一天一天过去,大宝回家总趴在宿舍楼大门口等阿力迎接,可阿力再也没出现。我总问老李阿力呢?老李总是回答不知道。一星期过去了,半月过去了,老李说阿力肯定被人家吃掉了。

大宝回家时不再等阿力来迎接,变得抑郁安静,不再顽皮嬉闹。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宝从此没和任何一条狗嬉戏打闹过,甚至没有搭理过别的狗。有狗的地方还绕过去,对它们都不屑一顾。我常常想不明白,瞎想是不是阿力的阴影还刻在它的心头呢?是不是那两小无猜的感情让它无法忘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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