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蔡庆来
立冬一到，“金山灯彩”的传承工匠们，就开始了每年都举行的“拜灯”之礼。
“金山灯彩”第三代传承人王建国带着弟子们打扫工作间、擦拭工具，整理好今年已经完成的彩灯钢架，然后净手肃衣，开始“拜灯礼”。
这个“拜灯礼”更像一个开工仪式，先由王老师带着弟子们念颂师父传下的《十拜灯》：
一拜灯，李老君，道门玄宗。留下了，五千言，道德真经。
二拜灯，元始尊，稳坐神宫。留经法，度众生，不落火坑。
……十拜灯，众土神，侍候群真，勤敬拜，多祈祷，天下丰收。
从一拜灯到十拜灯的祈福词后，师徒们坐下开始其乐融融的开工宴，大家一边用着可口的菜肴，笑谈今年遇到的趣事；一边讲讲今年灯会行市的得失总结、听王建国讲“金山灯彩”的掌故。
01
“灯彩”这门手艺，源于汉代。最初仅是手艺人们用彩绘的“景片”和灯具做成花灯，渲染节庆的氛围。到了宋代城市商业繁荣，“灯彩”在民间兴盛起来，很多重要城市到了节日一片璀璨。有一年，苏东坡路过镇江，被润州北寺的新春灯会盛况震撼到，写了一首诗寄给朋友鲁元瀚，其中就有“西湖弄水犹应早，北寺观灯欲及辰”。
镇江的灯彩制作到元代越来越讲究，《至顺镇江志》中记载：“上元张灯，两浙大抵以琉璃灯为贵，京口多剪纸为之，以门女工纸巧。”
位于长江和大运河十字交汇处的镇江，渐渐形成灯彩和船戏相结合的表现形式。明清时代的镇江灯彩，除了和金山附近的龙王庙会、都天庙会等民间活动紧密结合，还沿着长江、大运河一线的各个码头受邀演出，极受当地百姓欢迎。
“船戏”就是结合花灯所唱的戏文，很多曲调现在都已经失传，只有一些老师傅还能唱出，比如王建国念的《三十六码头歌》：
正月里梅花报立春，文武官员在北京，江浙两省风水好，万商云集到武林。二月里杏花叶放青，绵绸杭粉花样新，八丝贡缎南京出，苏州关席织得精。……镇江有个金山寺，平山塘上御党诗，宁波钉鞋真门市，东京出得好洋货，图书石头昌化出，九江鱼秧算稀奇。
配着走南闯北的俚曲，让“金山灯彩”这种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技艺逐步充实。
“金山灯彩”也给第三次南巡的乾隆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江中连绵十里的船只几乎同时亮起了灯火，通彻的灯火映照了江天，特别是那灯船火戏十里不夜城的宏大场面以及那栩栩如生的龙灯，让乾隆皇帝龙颜大悦，诗兴大发，一口气连写了四首诗。其中“头陀山下夜行船，金树银花顷刻燃。照入江心霞影彩，东坡先著祖生鞭”，形象生动地描绘了灯会的精彩。
晚清时节，金山到瓜洲一带周边的六圩、七圩等洲岛集市兴起，镇江、扬州两地的老百姓自发地组织起了灯会。那繁华热闹的情景，引得镇江租界的洋人都兴致勃勃地划船去参加。
这种“花灯船戏”，让“金山灯彩”的名气远近闻名。
新中国成立前，每逢镇江有庙会举办，“金山灯彩”总是活动中最出彩的一幕。可惜因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原因，直到1949年4月，在全城庆祝镇江解放的灯会活动中，“金山灯彩”才又大放异彩。
02
新中国成立后，镇江恢复了“灯彩”制作。
1962年镇江开始有组织地生产灯彩，当时几家个体作坊组成了16人规模的镇江市灯彩社，以做一些民用灯彩为主，如每年正月上灯用的兔子灯、荷花灯、蛤蟆灯、球灯、虾灯等，有数十个品种。
几年后，“灯彩社”规模变大，改名为“镇江市民用工艺厂”，和玉雕、绒制品、绣制品、汉白玉插屏等成为镇江的知名工艺品。
在特殊年代，这些工艺制作一度停产。1976年，镇江市民用工艺厂复产后，推出了以各式宫灯、龙灯为主的元宵节上灯用的小型灯彩。
大型灯彩则开始被北京、上海、天津、成都、开封、保定、西安、广州、泉州、武汉、南京等地邀请，献艺当地的大型灯会。
上世纪80年代初，镇江的民间彩灯厂蓬勃兴起。
第一次让国人开眼的，是在1983年上海第五届全运会开幕式上的镇江灯彩：只见绿茵茵的草坪上，片片荷叶青翠欲滴，朵朵荷花亭亭玉立，忽然，一池荷花幻化成十二条巨龙，从湖水中冲天而起。这段“龙舞”，给全国人民带来巨大的惊喜，舞中几十条荷花龙灯是王建国的师傅，镇江灯彩世家梅氏兄弟制作的。
梅氏兄弟四人当时刚过而立之年，他们的灯彩技艺既继承了传统工艺，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以设计精巧、造型美观、装饰华丽受到好评。1984年的春节，梅氏四兄弟和彩灯组艺人一起包下上海“春申”谜会的全部灯彩。这场灯会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播出，“金山灯彩”一下子被全国人民所知晓，知名度极高。
次年春节，首都春节灯会特别邀请梅氏兄弟到北海公园主持“迎春灯会”。当时，“金山灯彩”制作组从保定进京，受到首都群众欢迎，电视台、报纸纷纷加以报道。梅氏兄弟在北海公园做了一尊巨大的老寿星灯，京城人惊奇地发现这个老寿星还能说话。此外，各式江南宫灯、鲤鱼吐珠灯、金山宝塔灯、孔雀开屏灯等，更是让人目不暇接，好评如潮。
同年3月开幕的日本筑波世界博览会中国馆的门厅上展示了镇江金山灯彩——“金龙戏珠又腾飞”，1985年镇江出版的《名城镇江》一书中，浓墨重彩地写下这段光彩历史。
上世纪90年代初，镇江搞了很多有名的节庆活动，如“金山之光”艺术节、“三国镇江”大型活动等，这期间在金山公园举办过数场大型灯会，璀璨的灯光亮彻镇江夜空，给无数人的童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2010年，镇江金山湖爱情文化彩灯节的本地灯彩制作，在传统手艺上又揉入了新技术，受到一致好评。
2013年至今，在金山湖周边及西津渡举办的“长江灯会”、“苏台灯会”、“西津灯会”更是让金山灯彩这门技艺大放光彩。
如今，“金山灯彩”工艺大师梅国栋、陈跃、许福林的传人王建国在灯彩的设计、研究、开发和制作上有自己独到见解，他创立的“镇江维扬彩灯游乐管理有限公司”，带出一批能工巧匠，为“金山灯彩”的传承和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十多年来，他奔走于上海豫园灯会、扬州灯展等华东大型灯会的现场，深得业内人士的高度评价。在数十年的灯彩设计制作过程中，王建国拥有设计稿几百余幅，灯彩图片几千张，实物灯彩几十余组，大小彩灯百余盏，有传统的、现代的，还有集声、光、电、控为一体的大型组灯，题材上则有人物、生肖、花鸟、鱼虫、民风等，全国行业内提起镇江的“金山灯彩”，无不翘指点赞。
如今，“金山灯彩”、“秦淮灯彩”和“姑苏灯彩”在江苏已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而“金山灯彩”在传承上更是走在前面，正努力培养第四、第五代灯彩技艺师。
王建国的徒弟张光亮，今年被特邀参加上海国际美陈展示会，制作“龙降盛世”灯彩。师徒俩用了半个月时间，使用2020片龙鳞装扮了两条金龙，惟妙惟肖的作品让参展盛会的贵宾惊为天物。
灼灼的灯火象征着和平喜庆，更寄托着一代代灯彩艺人不灭的热情和滚烫的梦想。
现在大型灯会也对传统灯彩提出了更高要求，不久前的立冬拜灯仪式上，“金山灯彩”的传承人们表示：传统工艺技术结合现代制作材料，再运用先进的声光电高科技，加上镇江人匠心独运的智慧，镇江的“金山灯彩”这门非遗技艺一定会走向国际、走向更远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