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允庆
每次搬家,新房中总要腾出一面墙来制作书橱,看着书橱里摆得满当当的千余册图书,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母亲那慈祥的面孔,母亲那浓浓苏北口音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也会同时出现在耳畔。
“文革”开始前,由于父母、兄姐酷爱读书,幼年的我似懂非懂也跟着看起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牛虻》。1966年的一天,父亲用颤抖的手,将一本本平时十分珍爱的书扔进烧饭的大灶里,我不明白为了什么,顿时愣住了。只看见比我大好几岁的哥哥姐姐,在书橱前拿起这本又放下那本,再三斟酌将选中的书放满了两纸箱。兄姐们抬着两纸箱书转移到了附近“工人阶级”邻居家中。下午,“造反派”上门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书都是“封资修”的。
“文革”结束后,兄姐们到邻居家想取回当年存放的两箱书,邻居却不好意思地说:“好几年了,以为你们家不要了,不知道是点炉子用掉了,还是被收旧货的人收走了。”对此,兄姐们只能干跺脚,一点办法也没有。从1966年到1978年,家中除了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和一些教科书,再也找不到一本“闲书”,提起这一段,家中亲人们总是嗟吁不断。
1979年的五六月份,市面上不断传来震撼人心的小道消息,新华书店要卖一批解冻的“闲书”,而且每人只许买一两本。只读过私塾当年已是68岁高龄的老母亲断然决定,只要新华书店卖书,我们全家三个大人一起上,哪怕一夜不眠也要赶上趟去买!
我们头天晚上九点多就带着小板凳到了位于解放路上的新华书店,然而此时门前已排起了近40人的长队,为了防止明天早上有人插队,大家商量后决定用“发条子排号”的办法。那一夜,母亲兴奋得像个年轻人,不断对我和妻子进行“你们没读过多少书,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教诲。
总算挨到早上八点书店开门,由于我们排号偏后,排到我们时,《安娜·卡列丽娜》《简·爱》等“有味”的书已经卖完了,母亲当机立断“有什么买什么”。于是我们买到了《九三年》《艰难时世》《莫泊桑中短篇小说集》和《稼轩词编年鉴注》等,也正是《稼轩词编年鉴注》我方知道,稼轩就是辛弃疾。
母亲两年后因患癌症永远离开了我们,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可是母亲要求我多读书、爱护书的教诲一直未敢忘。空闲时逛逛书店,买上一两本喜爱的书,已经变成了习惯。如今,看着书店里装帧越来越漂亮、林林总总的各色图书,脑海里母亲在夜色下排队购书的形象,总也挥之不去,仿佛还在鞭策我去敲开“书中黄金屋”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