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3月18日
第016版:银潮周刊

永不忘怀的老食器

文/赵怀德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寻常百姓用竹、木、陶制作而成的盛器以及用铁和铜制作而成的炊具,无不是满足日常饮食的需求。因此我把灶间的炊具和盛器,笼而统之地称为食器。

老家在大港。在我的记忆中,家里的锅碗瓢盆和锅铲、铜勺以及缸焖钵子,都用了一年又一年。这些食器沉淀了岁月,沾染了烟火,让我永不忘怀。

锅铲、铜勺、漏勺以及厨刀、蒸格等炊具都挂在一个木质的架子上,架子固定在大灶旁的墙壁上。锅铲和铜勺各有两把。锅铲是铁铲木柄,铜勺是黄铜制作的,也是木柄。锅铲、铜勺已经磨得滑溜溜的,木柄也已经换过好几回。祖母说:“旧的用起来顺手!”漏勺有两种:一种是铅丝编成的,圆圆的,把手用毛竹片制成,用来捞馄饨;还有一种是用竹篾编的,漏斗状,也是毛竹片制成的把手,用来捞面条。蒸格,木头做的或竹篾编的,或方或圆,平时用来放在铁锅里蒸馒头和饭菜。过年蒸馒头、包子,就得用蒸笼了,那只有大户人家才有。

灶间的盛器多种多样。盛饭、粥和生熟菜肴的陶器叫缸焖钵子,最大的叫缸焖,也叫大缸焖;其次有二号钵子、三号钵子,最小的叫小钵子。盛食物的碗都是瓷器,只有幼儿用的碗是木质的,叫木木。新中国成立后,洋瓷碗逐渐取代了木木。刚学会走路的小孩,端个木木或者小洋瓷碗,自由自在地吃饭,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再怎么也摔不坏。瓷碗有粗瓷和细瓷之分。寻常百姓平时用的都是粗瓷,只有逢年过节祭祖才用细瓷。粗瓷碗有彩色图案的叫红花碗,有蓝色图案的按照大小,依次叫“大lu呆子”、二号碗、三号碗和小汤碗。还有一种碗,仅碗口有一道蓝边,叫蓝边碗。盛熟菜的盘子也有红花和蓝花的区别,有大有小,最小的叫碟子。

这些老食器无论是买的还是自制的,无论是添置的还是祖传的,无一不敛藏着生活的艰辛,凝聚着深厚的亲情,饱含着家的味道。那盛过面条的蓝边碗,下过馄饨的红花碗,都有着让人动情的往事。

小时候我喜欢到奶奶的房间玩。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奶奶梳妆盒旁第一个小瓷碗的盖子掉在地上打碎了。这是奶奶盛放梳头的刨花水的。我害怕极了,赶紧把打成两半的盖子拼起来放回原处,悄悄溜走。第二天,奶奶梳头发现盖子碎成两半,便告诉妈妈。妈妈揪着我的耳朵,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说:“今天不许吃饭!”我呜呜地哭了。奶奶舍不得我,用蓝边碗下了一碗面条,里面还卧了两个鸡蛋。捧着碗,我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滴,奶奶去世后,看到那蓝边碗,我都会想起她慈祥的面容。

新中国成立后,生活逐步改善,洋瓷碗、洋瓷盆、钢精锅等新食器不断面世。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生产队办起了大食堂,每天都要到大食堂打饭菜,母亲买了两个大钢精锅。奶奶知道了,说:“把它收起来,等大缸焖用坏了再拿出来用。”我们拗不过老人家,只好每天用大菜篮拎着大缸焖去打饭菜。有一次我拎着饭菜回家,不小心绊了一下,滚烫的粥泼了出来,大缸焖差一点儿打碎了。奶奶说:“没有烫伤就好,以后用钢精锅去打饭吧。”从此,大缸焖一直放在碗橱最下面,只有过年才拿出来和面蒸包子,盛放咸菜和胡萝卜丝、黄豆、花生米等炒成的“和菜”。

改革开放后,全家迁居镇江,妈妈一个人在家守着老屋,还一直用着那些老食器。1988年,我同女儿回老家和妈妈一起过春节。除夕之夜,老人家按照大港的风俗为我们包了馄饨。她还特意拿了几个过年才用的细瓷红花碗下馄饨。肉馅的小馄饨,浓浓的骨头汤,味道鲜美。我们正吃得高兴,不知道女儿怎么把碗掉在地上打碎了。我心里一惊,不知怎么才好;女儿呆呆地站在一旁。妈妈乐呵呵地说“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并给她重新下了一碗馄饨。我们有说有笑,吃完了馄饨,到堂前供天守岁。

妈妈去世后,老屋易主,老食器大都流失了,只保存了几件留作纪念。如今回想起来很是惋惜。尽管家里有各种现代化的炊具和精美的盛器,但是我还常常想起那些敛藏着艰辛,凝聚着亲情,饱含着家的味道的老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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